春去秋来,李望月已经很久没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快忘记了。
但每次站在这里,从窗户凭眺不远处的主干道,看到苏萦怀骑车路过的身影,又好像这些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六百七十九天。
距离苏萦怀最后一次来福利院过去六百七十九天了。
李望月雷打不动在每个上学日来到九楼的空房间里,静候苏萦怀匆匆而过的一瞥。
他长高了。
还瘦了。
神情变冷漠了。
在苏萦怀茫无所知的角落,李望月一次次目送他上学、放学。
李望月知道苏萦怀的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五分,苏萦怀一般会在五点半左右路过这里。
他今天等了很久,接近六点半才等到令他眠思梦想的人。
不知是什么原因,苏萦怀今天走路上学,放学时还有一个男同学跟他一起走,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应该不错。
秋天的风拂动少年的校服衣角,勾勒出清瘦的身段。
李望月无意识抿了抿唇,目光紧紧锁定苏萦怀,眼睛也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他的细微表情。
一分钟后,他不舍地看着苏萦怀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过完明天,就该放中秋节假了。
又有三天见不到。
李望月垂眸,傍晚的霞光映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
哐哐——
李望月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
他回过头,院长端着一份饭菜进来。
“哎呀这门锁坏了吧,怎么那么难开,得让人来修理一下。”院长尝试捣鼓了下锁,最终放弃了,把饭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今天有点晚了,食堂工作人员说你还没去吃饭,快点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李望月留恋地瞥了眼窗外,而后坐到桌前吃饭。
次日下午,李望月早早来到九楼。
他不用到外面去上学,每天会有老师上门授课。特殊教育的课程强度完全比不上普通中学,下午上课直到四点,老师就会结束一天的教学。
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布置的作业不算多。到了五点,无论作业有没有做完,李望月都会准时出现在窗前。
仅仅为了那一眼。
临近中秋佳节,马路上的车明显多起来,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已然隐隐有堵车的势头,时不时响起急促不耐的鸣笛声。
李望月关上窗户,隔绝大部分刺耳的声音在外。
他不再给予任何注意给他们,旁人看来李望月此时的模样简直和发呆并无二致,但他自己清楚,他只是在等待。
今天的时间好像特别漫长,李望月站了许久,才陆陆续续看到几个穿着东中校服的学生。
都不是他。
李望月早已习惯,每看到这套校服,心被无形丝线提起,而后期待落空,沉入深渊。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即便如此,他依然将希冀寄托于下一个人的出现。
李望月起初没有在意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直到越来越多人汇集在福利院的围墙外,几乎堵住了整片人行道。有人嘴巴张张合合的好像在叫唤什么,有人神色急切地打着电话,更多的人是举起手机对着这边在拍摄。
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好拍的。
一阵薄烟缓缓飘升,李望月微拧眉头,无端生出一股恐慌。
烟雾?为什么这里会有烟雾?现在这个天气和时间,根本不可能起雾。
难道……起火了?
想到这种可能,李望月立即打算出门求证。
然而当他扭动门锁时,门锁咔嗒一声卡住了。李望月瞬间感觉一道惊雷劈中他的头顶,他疯了似的拼命去拧门把,锁被暴力对待却没有丝毫松懈,仍然严丝合缝地扣住门框。
李望月用力拍打门板,门剧烈颤动,震得手掌发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肿胀。
就算这样,也没有人能够帮助他打开这一扇致命之门。
李望月透过门上的小窗口,依稀看到外面冒头的火苗。窗外不再是刚才清淡的烟气,滚滚涌上的黑雾像自阴间逃散的恶鬼,想要将活人一起拉入地狱。
不行,他不可以死在这里。
李望月四处张望,寻找房间里可以砸锁的东西。他翻箱倒柜,可这里本来就没人住,更别说工具。
别无他法,李望月搬起床头柜,向门锁重重砸去。福利院置办生活用品向来大方,哪怕是年代久远的家具,每一件都是货真价实的实木。体积不大的柜子,对于年仅十五,身形瘦小的李望月来说,不是一件易事。
他才砸了几下,整个人就气喘吁吁,心跳剧烈,像是下一秒就要连同这具躯体一起炸裂开来。
危难之际,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李望月来不及休息,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一下比一下更重地袭向门锁。
床头柜撞击房门,发出沸天震地的巨响,而小窗口外已经可以看到灰白的浓烟。
李望月的衣服几乎被汗浸湿,不知砸了几十下,随着咔嚓一声,门终于被砸开。他扔掉木柜,迫不及待拉开房门。
混杂着浓厚烟灰的火舌顿时朝他扑面而来,不到一秒的时间,火燎到李望月的一缕发丝,顷刻被烧成灰烬。
李望月毫不犹豫选择退回房间,刚刚拼命砸开的门,现在已然关不上,仿佛冥冥之中命运对他的嘲笑。
即使他快要到精疲力尽的境地,李望月依然头脑清醒。
他马上搬过柜子堵住门,又来到洗手间,想要通过给门和墙壁泼水降温拖延救援时间。
当李望月手抖着拨动水龙头,出水口却没有如他所愿流出自来水时,李望月猛地顿住了。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