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命运。
李望月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可他不能,命运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宣泄都不肯给予他。
李望月脱力地靠在洗手间的墙,顺着墙壁缓缓坐下,低垂着头,喘息不止,动也不动,等待命运的安排。
自他出生以来,父母的长辈相继去世,母亲的意外坠楼成了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草。
其实李望月小时候能说话,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
目睹亲人们离世,道士一语成谶,到父亲的麻木酗酒,让他日渐沉默。不知何时起,他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的某一天,父亲酒醒后浑浑噩噩地出门,而后再没有回过家。李望月饿得不行,外出想要报警,半途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被好心路人送到医院。
从此,他也没能再回家。
他的家由小小的三室一厅变成了一所大大的能装下几十人的福利院。
回顾有生以来的经历,李望月深觉可笑至极。
他木然地仰起头,双目无神,余光扫视到紧闭的窗户。
仿佛已然停跳的心脏倏地收缩。
如果注定要结束在今天,或许他还能看到那个人最后一眼吗?
李望月摇摇晃晃地爬起,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前,注视着街道的尽头。
他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也不知道苏萦怀是不是早已回到家中,他只能寄托于微末的希望。
这是他短暂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愿望。
让他再看一眼吧,哪怕只有一面,也足够了。
时间流逝,李望月听到身后的门倒下的声音,可他已经不想去管了。
很快,剧烈的燃烧飞快掠夺空气中的氧气,浓烟滚滚。李望月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背部传来炽热的灼烧感。
李望月知道此时他应该蹲下,躲到角落争取渺茫的一线希望。
但如此一来他就看不到外面了。
想见苏萦怀的念头稳稳压过求生欲。
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对方,李望月整个人趴在窗前,在这个角度能看到街道的最远处。
走过来一个东中的学生。
不是他。
又出现了一个。
也不是他。
李望月动不了了,他仅靠剩下的意志力坚持让自己不要闭上双眼,同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头拼命往右伸,生怕因为这细微的距离错过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痛啊。
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正在被灼烧,连每一下呼吸都宛如刀割喉咙。
求求你了,可以再出现一次吗,一次就好。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是我的错。
对不起。
意识恍惚之际,李望月仅存一丝清明,嘴唇翕动:“哥……哥……”
两行血泪顺着他脸侧滑落,继而下一秒被火舌吞没。
属于李望月的漫长夏日,在中秋来临前夕,沉落于无尽火海。
一个月后,静思园。
李望月漂浮在自己的灵位前。
他死了。
但不知为何,他的灵魂依然存在。
普通人看不到他,他终日流连在静思园,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他被困在了这里。
相比刚苏醒时只能躺在自己的墓碑上,如今的活动范围放宽了许多。假以时日,他应当可以踏出墓园,去往更远的地方。
多巧啊,这个墓园距离苏萦怀的学校只有一条马路。
李望月好久没有那么幸运过了。
他可以近距离地一直看着苏萦怀,以后甚至能够去他的学校,他的家里,时刻陪伴在对方的身边。
可惜现下他只能坐在墙头,每天等待着苏萦怀走过。有时苏萦怀特意转头看向墓园,他会和苏萦怀对视上,像他们还没决裂之前,每一眼的视线相触都伴随着心动。
李望月知道他在看什么,苏萦怀来墓园祭奠自己那天,李望月就面对面站在他的跟前。
可苏萦怀看不到。
李望月永远无法忘记苏萦怀那时候的眼神。
绝望,悲伤,孤寂。
李望月想抱抱他,手刚伸出,立刻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近在眼前,一步之遥,却有如天堑。
苏萦怀没有哭,他只是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至夜色降临,月悬云端,才默然离去。
唯有李望月痛苦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既然世界上存在怪力乱神,那他一定会找到方法回到苏萦怀的身边。
这一次,不会再让苏萦怀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