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论处理人际关系,曹宇青还是比夏霖高明不少,至少夏霖从没听见过关于曹宇青的非议。
哪怕是针对她的那些人,也从没表达过对曹宇青的不满。
-
“啧啧啧,曹宇青不在喽……”
“别说得跟人没了一样行吗,哈哈!”
“哎诶呀,今天还有体育课呢,那她得多孤单啊。”
体育课,高中生为数不多能自由活动的大块时间。简单的热身、跑步过后,时间就自己安排。
夏霖从未喜欢过体育课,直到遇见曹宇青。二人经常在体育课上谈天说地,每次都嫌时间不够用。
虽然夏霖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平日还跟曹宇青关系最铁。但毕竟在同一班级,一天在一起八个小时,而且她只是“不喜欢社交”,并没有“社交障碍”,所以也有能聊得来的朋友。
“嗨,一起走吧?”
她邀请道。
“行啊,走。哎?你今天怎么跟我们一起……哦对,曹宇青没来是吧?”
“哈哈……”
“正好,有事问你。”
夏霖见这些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你和曹宇青,是不是有点情况?”
“嗯?”
“别装傻,你俩是不是好上了?”
夏霖摇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唉……可惜。没事,早晚会有。”
“……”
“行啦别逗她了,”另一人连忙解围,但显然也和那朋友一样,心里有了结论,“你们看最近那新闻了吗……”
话题变了后,很快就没人再关注夏霖的情况了。
这才对嘛。
夏霖暗自想着,却不禁产生新的疑问:为什么对她怀揣善意的人,不对她有过多关注。而对她恶意满满的人,却不放过她的任何一言一行。
但夏霖只是把这个问题在脑子里抛来抛去,没有过度思考。
因为这超出了她目前的理解能力。
她只是觉得,这种不被关注的感觉挺好。听着身边几人交流,也蛮有意思。
“你看,她都融不进去。跟粘曹宇青一样粘着她们,烦死个人。”
“哈哈人家都不搭理她。除了曹宇青,谁乐意跟她玩啊?没了曹宇青,她又算什么啊?”
“尴尬,看着都尴尬,走走走。”
身旁的人聊得热火朝天,自然没听到这一出。
夏霖也不多事,权当没听见,依然只在恰当的时候,给予合适的反应。不出风头,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但在旁人眼中,夏霖平日基本不在这个团体里混,显得就像被排斥的那个。
集合完,跑完步,夏霖就继续跟着这个团体,依然话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二三十分钟,原来这么长吗?
夏霖有点后悔自己没带本书来。
体育课原则上不让回班,所以对体育运动没兴趣的人会带上习题和课本,自由活动时找个地方,一直学到下课。
至于手机,学校虽然没规定不许带,但放学以外的时间都禁止使用,违者没收。
胆子大的学生,会在自由活动时联机打游戏。
而夏霖第一节体育课时没敢带,之后又逐渐和曹宇青熟络,更没有玩手机的需求,所以今天也习惯性放班里了。
没想到这么无聊啊。
夏霖对身边几位朋友很有好感,但喜欢跟聊得来不是一回事。
人都会欣赏很多人,但未必就适合与他们相处。
目前,夏霖就处于这个困境。
她感谢同学们愿意接纳她,却又为“没法真正和大家聊得投机”感到愧疚。
秋风萧瑟,一片红叶划过夏霖额前。
她盯着这片落叶,直到它摇摇晃晃落地。
形状、大小和颜色都恰到好处,不做成书签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自己嫌清理叶子上的灰尘麻烦,不愿弄脏手,所以不愿马上捡起。
正纠结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来上课之前,自己真的没有想过带本书吗,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想过,肯定想过。但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夏霖打了个寒战。
那些敌视她的人,除了动嘴皮子,没有付诸任何实际行动。而且她确信,那些人绝不会越过那条线。
就凭她出于一些义务而必须和那些人交流时,那几个人无一不是一副体面、客气的样子,晃得夏霖偶尔觉得自始至终被骂的不是自己……
总之,她清楚那些人没有恶劣到那个程度,甚至不可能当着她的面点名道姓骂她。
但自己还是无意识地进行了“向那些人证明自己”的行动。
为什么不拿书,为什么努力跟着这个友善的小团体?当然是因为想否认那些人口中的“夏霖没了曹宇青就什么也不是”。
结果呢?自己还是成了那些人眼中的跟屁虫。
而对她本就没有恶意的人,则根本无所谓她是不是没了曹宇青就一个人待着。
好傻。
夏霖看了眼时间,确认快要下课,才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在意那片叶子,才伸手拈起叶柄。
这一下,周围几双眼睛齐刷刷向她。
“你……就这么捡起来了?”
“不垫张纸吗?”
“捡它做什么?”
——几位朋友惊讶询问。
夏霖尴尬笑笑:“书签。拿回去就洗了,所以没关系。”
周围几人齐齐倒吸口气。
夏霖也悄悄感慨起自己“洁癖”的声名远扬。
下课铃响起,回程的话题竟然落在了夏霖身上。
问什么的都有。答得上来的,诸如书签的做法、种类;答不上来的,诸如自己为什么有洁癖、曹宇青为什么没来。
中午放学后,夏霖发消息问过,但曹宇青没有回复。而且据她所知,班里所有人的消息,他都没回。
进了教学楼,夏霖清洗叶子和双手需要花点时间,所以先行告别了。
“她不是洁癖吗,还捡那个?”
“早说她是装的了。”
“是不是曹宇青不在所以露馅了?”
夏霖还是装作没听见。
但日积月累下来,她也逐渐失去了最初的淡定。一听到那些人的声音,就难免心烦意乱,哪怕没在聊她。
回了教室,已经打铃。夏霖仔细把叶子擦干,又小心翼翼压在书下。
夏霖听见,那些人在问体育课和她待在一起的朋友:“她知不知道曹宇青为啥没来?”
对方没直接回答,甩了句:“你问她啊。”
那些人含糊了一下,黏糊糊说:“哎呀,你就告诉我呗。”
对方不愿纠缠,轻轻咋舌一下——但不是对夏霖:“她也不知道。”
但那些人显然误解了,开始小范围嘀咕起来:
“你看!我就知道。”
“人家也嫌她烦了呗,谁能天天忍她啊。”
直到老师进门,才鸦雀无声。
夏霖第一次感到生气。
之前,她只是嫌那些人烦。只要那些人不出现,她甚至想不起来有那些人。
可就算是再小的毛病,只要成年累月不见好,终会酿成心病。
这堂课的老师脾气很好,当下讲的也不是什么要紧内容,所以班里时不时传来低语。
一旦来源是那些人,夏霖的烦躁就会再上一层。
因为听不清,所以她没法判断说的是不是自己。但她听准了,说话的确实是那些人,而且一直在说。
夏霖脑中转过一句又一句针对她的恶言,伴着那些人的话语声,惹得她瞳孔骤缩,心脏狂跳,眼前的课本扩成一大张白纸,末尾的句号无限放大,再放大。
她觉得头顶刺痛,脑后一凉,掠过无数双眼睛,走向那些人,全身扯着胳膊,把课桌——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