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课桌不堪重负,摔得七零八落。
“有完没完!”
夏霖用力挤着肺里的空气。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怎么了,摔我们桌子干嘛?”
“你们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夏霖冷冷道。
“我们是说了,但老师还没不乐意呢。”
那些人从开始的无辜语气,逐渐多了怒气。
“是啊,说你了吗?真自作多情。”
因为被摔了桌子,所以也没了客气。
“你说,我们说你什么了?”
那些人突然不在乎地上的行李,挑着眉,兴致勃勃抱臂盯着夏霖,等她给个说法。
“她怎么了?”
“曹宇青不在,就这样了?”
“发什么神经。”
——连对她怀揣善意的同学,也投来了异样眼光。
咚咚咚咚——
这次不是课桌砸地的声音,而是夏霖狂躁的心脏,试图通过跳动唤回她的意识。
句号逐渐缩小,课本也从无边无际的白布回归到正常尺寸。
台上一如既往的讲课声,一字一句都在抚平夏霖的神经。
我还在这里坐着,什么也没发生。
夏霖赶紧对照了一下老师的进度,发现没过去多长时间。但对她来说,却是那样漫长。
板书声,翻书声,哗哗笔尖划纸声;风呼声,鸟鸣声,树杈拍打枝叶声。
“阿嚏!”
不知谁打了个喷嚏,惊得夏霖一颤之余,彻底把她拉回了现实世界。
好险。
庆幸自己没有丧失理智,却也有点遗憾。
要是那样做了,结果会如何?
夏霖没法确定那些人的言论是否人尽皆知。
毕竟这是校园,本就吵吵闹闹,每个人都会更关注与自己有关的话题,至于别人如何,不会格外留意。
正常人都会这样,而且正常人是多数。
那么,那样做的话,就只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因为动静太大,所以多半一节课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校园。如此一来,那些人口中的“装”、“有问题”、“全靠曹宇青护着”等恶语就会成谶。
找那些人说开吗?
“哎呀夏霖,你想得太多了。”
“是啊,我们怎么可能会说你呢?”
“误会,天大的误会!”
——那些人会这样说。
然后转过头,还会继续说她,甚至指桑骂槐,可就是咬死“说的不是夏霖”。
设想着这些,夏霖觉得这不是好办法,但也比坐以待毙强。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策略,不是当场质问,而是趁着课间假装路过,融入那帮人的对话。
“哎你们看到高二那个新来的老师的男朋友了吗?”
“没有。”
“哪个老师?”
“她竟然还有男朋友?!”
“我看到了,你说的是不是……”
夏霖和谐窜入。
“哎对对对!你看到她当时……”
“对,应该没错……”
看着眼前人对自己的热切模样,夏霖甚至觉得这帮人之前说的根本不是自己,实在没法把这些人此时的面孔,与那些凶恶的咒言联系在一起。
这三天曹宇青都没来。
第二天晚上,他才回复了夏霖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句“生病了”。
于是夏霖课间也好,上操也罢,经常围绕着那帮人,聊着各种各样的八卦。
她确信,自己在那帮人中感受到的“非恶意”甚至是“善意”绝非虚假,这就让她更加摸不着头绪。
但很快,另一个问题开始折磨她——难道从此都要这样过下去吗,只为不再听到对自己的恶言?
夏霖从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却也是顺着那帮人说下去,时不时爆料一些那些人也不知道、但根本称不上秘密的信息。
这没什么。
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八卦是一种了解环境的本能,谁也不敢说自己没八卦过。
但夏霖大多是对亲人、密友谈,基本不会跟普通同学聊这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亲人和密友都有分寸,不会出去乱说。不论讨论的事情是真是假,都会终止于这几个人。如果哪天情况出了变化,也能及时辟谣澄清或补充关键信息。
可能,那帮人说自己“装”,正是因为自己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
这样的话,那些人倒也没说错。
自己不是没有莫名巧妙不喜欢的人——只是顶多私下吐槽两句,说完就忘,平时也根本不会关注对方,更不会采取针对性的行动。
自己不是没有不论真假地八卦过——只是仅跟最信任的人谈,不会当着很多人的面说。
自己也不是一直冷冰冰的模样——只是热情只给最亲的人。
可是,这样又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只是没和那帮人一样,就要被翻来覆去地攻击?
耳边的叽叽喳喳吵得夏霖心烦意乱。她觉得恶心,自己竟然成了最讨厌的人,活成了最鄙视的模样。
可是,那帮人的聊的那些八卦,真就十恶不赦吗?
倒也未必。
那帮人刚开学时聊的事情,夏霖完全不清楚。
但相处了这么久,夏霖也看出:那帮人叽叽喳喳谈论的,要么是远在天边的名人,要么是各色老师和别班同学。
其中一些话题,自己也不是没参与过。只是全混在了跟曹宇青的三言两语中,没跟其他人说过。
至于频繁地针对某个人的攻击……那帮人好像只说过自己。
夏霖这时猛然惊醒。
或许那些人也说了其他人,但因为自己总是关注和自己相关的事情,所以自动忽略了,甚至把他们对别人的恶言也当成了是对自己的?
想到这里,夏霖舒了口气,但马上又觉得双颊火辣辣的。
自己竟然因为“自己不是他们唯一针对的人”而感到轻松?
那自己也并没自己想的那样高尚,甚至还十分卑鄙。
因为如果自己从此这样委屈着加入那帮人,那自己也很难不成为“帮凶”。
为了保全自己的安宁,把他人的平静撕碎?
那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更可笑的是,自从混入那帮人,夏霖觉得她们倒也没有那么可恶。
这是因为什么,因为这下那些人就不再敌视自己?因为哪怕是表面的融洽,也还是撼动了心底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夏霖不知道。
千思万绪,搅得她时常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觉得双手双脚、看的听的都不来自自己。
直到曹宇青的回归,打破了这个局面。
他一进班,就迎来了四面八方的问候。
简单回应完,走回座位,才舒了口气,轻声说了句:“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