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蛇信子舔舐着鼻腔黏膜,李艾莉数到第三十二滴葡萄糖坠落时,病房门被推开的金属声割破了寂静。她望着天花板上洇开的水渍,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黄泽正随着走廊灌进来的风,推门进来了。
“李小姐,今天可要喝汤?“
保温桶落在床头柜的声响惊醒了吊瓶里的水珠,李艾莉转头时正撞进一片乌木香里。黄泽松着领带俯身调整输液管,铂金袖扣上的鹰隼纹章掠过她手背,像被火舌舔过的疤痕。她被送入医院时,混沌中就是这抹冷香裹着暴雨气息将她托起,此刻却混着百合花的甜腻,在鼻尖酿出奇异的酒意。
“我吃过了。“她盯着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枚银质胸针,刻着繁复的家族徽记。
后妈早上送来的白粥还凝在胃里,混着速溶咖啡的酸涩。
黄泽旋开保温桶的动作顿了顿,海参花胶的醇厚香气顿时漫过消毒水。他舀汤的银匙在晨光里转出冷芒,“给你送过几次饭的家政张姨,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匙柄刻着同样的鹰隼,抵在她唇边时泛起金属特有的腥甜。
监护仪的蓝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李艾莉突然看清那道隐在鬓角的淡色疤痕。像被什么猛禽利爪掠过,又像是经年累月被权柄割出的裂痕。昨夜查房时托住她后颈的掌心温度,此刻正透过三层医用手套渗进皮肤。
“二十五岁的人还要人喂?“她偏头躲开,医用胶布撕扯针眼的疼痛让尾音发颤。窗外银杏叶扑簌簌地落,像极了爷爷书房里那本《本草纲目》夹着的干花标本。
黄泽忽然捏住她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那层脆弱的自尊。“李艾莉。“他第一次完整叫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裹着冰碴,“你以为装成刺猬就能吓退猎人?“
李艾莉撇了一眼黄泽:怎么口气像李苏赫?!
保温桶盖子弹开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李艾莉望着他挽起袖口露出的腕表,秒针划过十二点时,表盘突然映出后妈站在门外的身影——貂绒披肩滑落半幅,新做的水晶甲片正在门框上刮出刺耳声响。
“黄医生倒是热心。“人造毛领随着冷笑颤动,“我们艾莉就是招人疼,连住院都能攀上医生......“
“现在是查房时间。“黄泽按响呼叫铃的动作带着硝烟味,腕表磕在金属床头震得李艾莉耳膜发麻。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病历本,某页诊断书飘落在地。
暮色漫进来时,百合花开始凋谢。李艾莉数着走廊渐远的高跟鞋声,直到电梯提示音吞没最后一丝回响。黄泽正在翻阅CT报告单,纸张摩擦声混着窗外渐起的蝉鸣。
钢笔尖在“建议静养“四个字下洇出墨痕。
输液管突然剧烈颤动,李艾莉扯到针头都浑然不觉。
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黄泽按住她渗血的手背,医用手套在皮肤上擦出火燎般的疼。“明天可以出院了。”
月光爬上窗棂时,李艾莉才发现病房换了三层的遮光帘。黄泽解开白大褂领口纽扣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头收起利爪的豹。“现在流行姐弟恋?“他指尖掠过她散在枕上的发丝,乌木香突然浓得呛人,“特别是......“
“你指的是?”
“只是随便说说,李小姐不考虑成熟稳重的医生?比如……”
世纪大厦观景台,李苏赫站在皇室玫瑰丛中,银剪刀咬住第520支花茎时,尖刺在虎口刻下新月状血痕。这些德系绯色玫瑰,每片花瓣都在晨露中颤抖,像极了昨夜李艾莉化疗后蜷缩在他怀里时,被冷汗浸透的蝴蝶骨。
园丁欲言又止地看着西装革履的财阀继承人。
剪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水晶玻璃纸映出他眼底猩红的血丝。李艾莉生病这些日子,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疲惫此刻化作花刺扎进指缝。
vip病房外的声控灯在走廊投下橘色结界。李苏赫抱着遮住视线的花束,却在即将推门的刹那听见金属器械坠地的清响。透过未关好的门缝,黄泽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李艾莉吊着滞留针的手背。
黄泽修长的手指正将李艾莉碎发别到她耳后,医用口罩滑落到颈间,“为什么要推开我,成熟稳重不好吗?“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心脏差点跳动嗓子眼……“黄泽的听诊器贴上她单薄胸腔,银链在晨光中晃成暧昧的弧线,“你就这样践踏男人的爱吗...“
水晶玻璃纸在掌心肌肤上割开细痕。李苏赫踉手中的玫瑰花刺,穿透包装纸扎进心口。
“我爱你,李艾莉……”黄医生的声音很大,丝毫不估计是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
安全通道的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时,夏天的风卷着玫瑰坠向黑暗的垃圾桶。
李苏赫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并不知李艾莉是如何强硬拒绝那位追求者。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李艾莉将输液管缠绕在指尖,金属挂钩碰撞出细碎的响。黄泽倚在门框上的影子被走廊顶灯拉得很长,像是某种无声的质询。
“我送你。“他第三次重复这句话,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银质笔夹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