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歌,’
‘长歌……’
‘休长歌——’
……
不知道谁在说话,声音飘渺遥远,却直往脑子里钻。
休长歌睁开眼,扶着脑袋爬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宋宅大门前。
四周都是雾,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他抬头望,也只能望见半截屋檐和半截灰蒙的天。
没有太阳。
这时,有脚步声自远而近,寻声去看,只见不远处灰白的雾气中忽然显出一道模糊的人影来,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他从雾中走来,原是一打更人,正拎着他的梆子和铜锣,佝偻着腰,咳嗽两下,然后让喊声和铜锣声交替响起:
‘寅时五更!’
‘铛——’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铛——’
“……”
休长歌默默看着他愈走愈近,他却仿佛没看见休长歌似的,视线不曾移动分毫,木偶一般重复敲着铜锣的动作。
在他走来的同时,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又响起,与打更人的声音交叠,但又不同于他:
“听说全死光了。”
“尸体垒得比山还高呢。”
“夜里走到这边,还能听见哭声,狗来到这也只敢叫几声,不敢过去,说是有鬼。”
“死的真惨啊。”
这些话一句挨着一句,上一句还没落下下一句已经接上,在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中打更人却浑然不觉,他已走到休长歌身前,而那紧闭的朱红色木门也终于在此时应声而开——
“……!”
‘啊啊啊啊啊啊——!!!!!’
铜锣与梆子齐落地,打更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一头扎进了雾海里不见踪迹。
休长歌:“……”
那木门中露出来的景象,是如山的残尸,以及人死前,最后能留在世间的东西。
休长歌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那门头的匾额,‘宋宅’二字已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隐府’。
隐——皇城里那位死去的殷国公,隐恒之便是隐姓。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没什么表情,抬脚跨过门槛,往那人间炼狱里迈步而去。
一双双眼睛贴在地上,突出的眼球暴着血丝,长久地凝望着他。看他从门前来,然后走近,最后又踩着靴子经过。
‘休长歌……’
‘过来,快来见我。’
那声音还在,不知从哪里来,但休长歌却能跟随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直到他穿过一条甬道,走进一个圆形拱门,最后停在一块写着‘日月长明’的牌匾下。
那声音不再飘渺遥远,清晰地从门内传来。
‘要推开门,要来见我。’
“……”休长歌应声伸出手,将掌心放在那木门上,缓缓用力——
‘嘎吱’
木门大开,露出昏暗的祠堂内部。空荡荡的四壁,中央摆着三层供案,供案最上方,供着一尊人手大小的神像。
神像的脸看不见,但嘴角的弧度却慢慢咧大了。
……
“放手你这个不长眼的疯子!知道我是谁吗!”
西城长街东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宋家那位从不讲理的二少爷这回不知道招惹到了哪路凶神,据说此时正被人按在长街地上,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没路过的也特地赶过来看个热闹,看完了乐,乐完了又喊熟人来一块乐,西城一隅热闹非凡。
比看热闹的人更热闹的是宋逍带出来的小厮,一共四个。这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各忙各的试图从白十一手中救下他们的二少爷,但力却总不往一块儿使,七手八脚的混乱之下显得无论是谁都无比滑稽。
人群溢出几声笑,无恶意纯奚落,宋逍听见了,当即面红耳赤,表情都扭曲了起来:“本少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放、手!”
“……”白十一充耳不闻,手在他肩上如同铁钳一般扣地死紧,宋逍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活活扣出了血痕来也不见他松一松力。
白十一:“第二遍,我的人呢?”
他的声音不大,掩盖在嘈杂之中,只有宋逍听见了。二少爷绷着一张脸,终于能在疼痛中被迫冷静地打量起眼前人,虽然仍是面红耳赤,但好歹能把气喘匀了说话:“你放手,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哪。”
白十一:“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