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曲今安所说,月中漠南传来捷报,叱利金战死,叱利家被屠灭。叱干邪向牧民征收五万匹良驹,亲自献给漠南府,楚淮差人点齐,走粮马道送到淄顺。
秋季征东府大丰收,粮草充足,又得好马,江禾笑得合不拢嘴,遣亲信将折子呈报到望京。
亲信跑得快,和护送赤丹的卫队前后脚到达。
卫队进入京畿道,禁军就摆出仪仗,以东宫之礼迎接赤丹,此事经说书人口耳相传,几日就传遍各地。
百姓们都知道呼图尔杀父逐弟,残暴不仁,迟早要进犯越国,一时抵抗情绪高涨,不光征东府军民备战,相邻的两道也在作战前准备。
曲今安在茶楼里喝了一壶茶,带着乐晗回安国府交差。
身在府里,乐晗不需要时刻跟在燕岚身边,她羡慕读书人,爱听故事,便在曲今安出门时充当起护卫。
回府路上,她买了两个油果子,分一个给曲今安,满脸崇拜地道:“居士您可真厉害,把故事编的这么有趣,连我都同情那个王子。”
果子浸在热油里炸到焦黄,咬一口满嘴油。曲今安习惯粗茶淡饭,不爱吃油腻物,尝过一口就将油果子捏手里。
编故事让说书人讲,是洛闻音授意的,其意在于乌阳。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传闻,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传到东隅,能动摇人心,特别是兀处人,未必还会和呼图尔同心。对越国来说,乌阳内部有几种声音,这好过只有一种声音。
“听说乌阳人青面獠牙,会吃人肉喝人血。”乐晗吃完油果子,用干草擦手上的油,“这个赤丹和之前堵门那个使臣倒是长得正常。”
看她眼里写满好奇,曲今安道:“下午殿下要见赤丹,我带你去,这问题你可以问赤丹。”
接见赤丹的地点设在武德殿,时间定在申时。
未时末刻,四品及以上的将官到齐,曲今安午睡起来,更衣前去,殿中不见洛闻音,问过柳映真才知,殿下带着郡主跑马去了。
侍卫来报,赤丹已到府门,曲今安拉着柳映真,小声道:“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拦着殿下?”
“我哪里拦得住!”柳映真道,“我嘴皮子都说破了,殿下就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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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疾驰,直跑到城郊,呼着热气高扬前蹄。
洛闻音圈住坐前面的燕岚,勒紧缰绳,抬眼看日头,估计已过申时。
昨日赤丹入城,在街上被百姓围观,之后到四方馆下榻。
依邦交礼仪,王子该在入城当天在章台受接见,但她故意冷着赤丹,用此举告诉众人,来归顺的人没有特殊身份,只是个普通乌阳人。
燕岚转不过身,微微偏头:“伤才养好,少跑会儿,我们再不回去,估计赤丹都急死了。”
“让他急。”洛闻音调转马头,“希望曲今安能懂我的用意。”
马蹄声临近安国府时,武德殿里已经争论起来。
当赤丹质问待客之道时,曲今安不负所望,完美领悟到这举动的深意,她温和地道:“听闻王子对神灵发过誓,自愿放弃身份,做一名普通人。既然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资格在此接受殿下的召见,殿下召见你,是天大的恩赐,不管让你等多久,你都得等。”
经历了去年格达来京,今年黄彦锡通敌,朝中武将对乌阳敌意颇深,面对敌国王子,仿佛对着敌人,利器都用在嘴上。
赤丹只问一句,被回以千百句,似乎前几日受的礼遇都是虚幻。
母亲说中原富庶,中原人温润有礼。沿途他看到了富庶,感受到了礼,却在这里被压得抬不起头。越国的武将不输乌阳人,他们比乌阳贵族锋锐,浑身带着尖刺,而且他们更加团结。
如果语言能杀人,他已经死在这殿上。
责骂声被响指打断,洛闻音解下抹额,快步走上主座,众将其身行礼,她拔刀擦拭着刀锋:“这么热闹,要壶酒吗?”
这刀成日放在兰锜,经专人护养,出鞘寒光逼人。
赤丹以乌阳人的方式行礼,趁机打量洛闻音。
格达所言不虚,这是个令人一眼难忘的美人,那眼里含着笑,前面却是冷厉的刀锋,看得人心底发毛。红衣艳丽,像是血色染出来的,盯久了看、主座上如同嵌这把带血的刀。
“王子,看什么呢?”洛闻音收刀,垂眼将目光压下去,“嫌我丑,配不上你吗?”
赤丹扑通跪下,不敢再看那张脸,和亲的事还被记着,他必须跪下,站着的任何举动都是冒犯。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仿佛被人扼住后颈,把头按下去,还要装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