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音敏锐地捕捉到箭啸声,出殿时已拔刀在手,章台有变,那是垂拱殿到端阳门的必经之地,她们不能过去。要快速出宫,只能走北面的彰华门。
令箭向北划开夜空,宫外列阵的长戎卫攀墙而上,打翻门内值守的禁军。
身后喊声四起,洛闻音跨过尸身,看到策马而来的黄彦锡,敞披开的四品官袍下,压着身细鳞软甲。
周围全是杀手,黑衣几乎隐于黑暗里,只有刀尖寒光在闪动。
黄彦锡恭敬地笑着:“太女谋害陛下和平都王,已经服诛,臣奉命特来保护殿下。”
禁军围到门前,孙谌扶刀高呼:“贼人劫持秦王殿下,众军听令,剿杀东宫余党,救出殿下!”
百人轻装前来,甲胄不在身,便失去了身份标识,洛闻音横刀:“杀出去。”
能悉知此次行动,还能同时策动孙谌和黄彦锡,她猜到了那人是谁。
今夜就算望京翻了天,长戎卫也不会出动,有那三万余人在,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杀掉她。
但如果在乱军中——
宫中有千名禁军,他们久居大内,荒疏了实战,人数虽占优势,但在和百名长戎卫的拼杀里占不到便宜。兵甲碰撞中,夜色拥着血腥味冲向北门,洛闻音打翻了黄彦锡,在刀锋将落时听他道:“殿下,您还想见郡主吗?”
刀尖停滞的一瞬,杀手们恶扑过来。在这夹击里,洛闻音反手劈杀,回身横挡时,却被侧面飞来的铁盾打中,这下让她失去平衡,后背重磕在石板上,一时间起不来。
两把弯刀劈头砍下来。
这些杀手显然要她的命,洛闻音侧身滚动,直刀斜插,挑进一人腹部,夺下那人手中的弯刀,砍中紧随而来的另一人。
宁远清从禁军的重围里杀出,再次挥刀时大喊:“一半人断后,一半人护送殿下出城!”
陌刀过处,死伤一片。他们不能回营,一旦退入长戎卫大营,这场冲突就会变成两军交锋,必会波及城中百姓,只有出城,才能对敌人形成里外牵制。
黄彦锡隐入杀手里,看着人群中手握直刀的身影,挤出狰狞的笑:“趁她受了伤,杀了她。”
刚才那几下是让洛闻音受了伤,但宁远清带人将她围在中央,杀手根本无法近身。他们退到北门前,腥风还没吹到这里,守门的禁军只接到将领,不得随意放任何人出城。
在这些护卫皇室的人眼里,皇族已被排除在任何人之外。
小队长带人转动门轴,厚重的城门向内里敞开,绞盘带动钢索,吊门伴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放下。
城门外官道笔直,在撕破天地的烈风里,洛闻音听到了马蹄声,可这声音不止来自城外。
传令兵疾驱而来,举着令旗高喊:“传孙统领将领,立刻关闭......”
他说不完这句话,陌刀砍断了那颗头,砍翻门前的一排禁军,宁远清单手夹起洛闻音,放稳在马鞍上,走到吊桥中断时狠抽马背,惊痛的马嘶啸奔腾,一步越过吊桥。
十几个长戎卫在陌刀的驱赶下尾随而出。
飞抓钩紧城墙,宁远清攀上箭楼,杀尽阻碍,凭一己之力扭动绞盘,拉起沉重的吊门。黄彦锡和孙谌带人追来,看着被吊门阻断的进路,当即下令:“将那贼人拿下!”
谁人不知威名赫赫的长戎卫大将军,禁军顺梯而上,围在两侧不敢上前。
绞盘磨破了宁远清的手,她回头看向城外,见洛闻音勒马掉头,扯着嗓子哑声大喊:“宁远清,你给我下来!”
她从军二十年,滚过刀山,趟过血海,无数次从阎王手里逃脱,当年她能把洛闻音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今天就能站在这里,成为禁军冲不破的铁墙。
陌刀上滴血,宁远清带血的脸上露出抹笑。
入安国府的百人损伤过半,只有二十几人还在城内,他们在禁军赶到前关闭城门,背抵铁门形成一面人墙。
禁军冲不过去,孙谌召来弓兵,这堵人墙瞬间成了活靶子,然而即便身上扎满箭雨,这些人依然不退,甚至没有倒地,就这样贴着门,仿佛嵌进这扇曾迎接他们荣归的城门里。
禁军被这场面震撼住,没人有勇气上去扒开尸体,城墙上下定格住,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宁远清身上。
天空太黑,银亮的陌刀宛如星辰,拱卫着它的明月。
宁远清看到远处奔来的黑马,提刀抱拳,转身压向禁军。她留下来,就不会有活路,今晚的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
她夺下把刀飞向孙谌,轻蔑地骂道:“龟儿子,黄泉路上等你来洗脚。”
洛闻音回马冲向吊门,却被手下死拽住缰绳,乌压压的人头已被压下,一支火把逆着人潮亮起,亮光背后,最不该出现的人走上城墙。
她也像宁远清那样站在箭楼旁,拦住黄彦锡叫来放吊门的人。
马经不住拉扯,曲起前蹄,在洛闻音要被颠落时,燕岚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洛闻音道:“回去。”
燕岚连日狂奔,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肯定不能进城,斩钉截铁地道:“先走。”
洛闻音撑着她的手臂,借力爬到逐风背上,在马掉头前看清了城墙上的刘静姝。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死了。
就连她自己,似乎也死在了城北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