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稷邺撵走许沅姬,遣散宫人,把着刘玚的手,在禅位诏书上戳下朱印。
皇宫已被禁军戒严,明早把满朝文武召到崇政殿,宣读诏书,再到章台举行禅让仪式,这九道三府,就是他的天下。
刘稷邺拿出最后一枚丹药,跪在龙床边:“父皇,别怪儿子心狠,刘娴君初三要逼宫,我只能先发制人。”
刘玚用力推出去,但那枚丹药依然逼在眼前,他喉咙里带着痰鸣音:“你这个逆子!你们这群逆子!”
“别挣扎了父皇,你看这宫里哪还有你的人。”刘稷邺两指搓动丹药,“吃了这药,你还能活十二个时辰,我会让刘娴君和洛闻音先下去等你。”
殿外突然响起金属碰撞声,他骂骂咧咧,打开殿门,只见层层重甲,东宫卫队簇拥出龙袍加身的刘娴君。
禁军已不见踪迹,刘稷邺看着铁甲钢刀,脚下发软,背靠门框举起圣旨。没有人会在意他说什么,卫队走上丹墀的瞬间,孙谌从栏下跃起,抽刀斩断了那明黄卷。
刘娴君径直走进内殿,拿起床头的玉玺,她本来准备了一道圣旨,和刘稷邺手里那份内容一致,只是受禅人不同,可现在已不需要。太医禁不住盘问,脱出丹药有毒,二皇子谋害君父,矫诏篡位,太女匡扶朝纲,顺天应人。
刘玚从半昏迷中醒来,伸手似乎想抓什么:“娴君,救、救朕。”
刘娴君收好玉玺,捡起滚落的丹药:父皇,吃药了,你死后,我就送你的好儿子下去陪你。”
她钳住下颌,掰开刘玚的嘴,把丹药塞进去,两指直戳到喉咙。
禁军已将皇宫围住,今夜东宫就是胜者,孙谌踢着刘稷邺进殿,敲断一条腿让他无法跑掉。
刘娴君擦拭着手上的口水,退到殿外,她要去章台站一夜,在那受万邦来贺的地方等待黎明,而这里,理应按照约定交给洛闻音。
飘动的帷幔挡住人影,刘稷邺的叫骂声宫闱:“孙谌,我操|你爹,你这个狗日的敢骗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洛闻音已来到殿前,她没带兵,只让宁远清领着十人守在殿外,其余那九十人在宫墙外列阵。
长戎卫十人入宫,可以是为秦王护卫,而百人入宫,则是擅闯内廷。
到现目前,情况看起来都在掌控中,在这个当口上,她不想落人口舌。
抛开局势来说,安国军是她多年的心血,日后京中安定,她要一个不少地带他们离开,去开辟新的猎场。
殿内是已成困兽的父兄,一人濒死一人残。风吹开了小窗,掀动花瓶里泛黄的枝叶,似是受不住推打的重力,花瓶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洛闻音倒出两盏冷茶,放一盏在床头,一盏在断腿下,她道:“断头茶。”
刘稷邺挪动了一下身体,不喊疼,不喝茶,平静地道:“洛闻音,从小到大我从没赢过你,没想到最后还要死在你手里。”
床上的刘玚呼吸困难,喘息着看向两人,浑浊的老眼里留下几滴泪。
洛闻音有一点心酸,她渴望母爱,母亲死在眼前,想抓住亲情,却要亲手送父兄上路。她拿来个靠枕放刘稷邺身后,端起茶盏道:“阿兄,你不是最怕死了吗?”
“怕死,炼制丹药那天起,我就预想过这个结局,先帝把道理都说了,我们刘家只有死去的兄弟,没有活着的手足。阿音啊,比起死在刘娴君手里,我宁愿死在你手里,给阿兄个痛快。”刘稷邺接过茶盏,垂头压着哭声,“可是你的命怎么那么硬,三番两次,我都没杀死你。”
洛闻音坐在他面前,递过块帕子:“梁都里那一箭,庆功宴上那杯酒,是不是和你有关?”
刘稷邺拭泪:“放箭那人跑得快,一般人追不上,他说射中了你心脏,后来我灭了口,庆功宴上那毒是黄彦锡给我的,我分明放在酒里了,可两次,你怎么看起来都没事,你到底有没有事?”
那箭力道大,但那晚天寒,洛闻音披了皮裘,减缓了冲力,她摇头,像是在笑命运:“我命不该绝,两次都没死成。”
刘稷邺喝了茶,握着她的手臂:“那阿兄求你,让我一次死成。”
直刀亮出寒芒,带起血珠,他歪向一边,颈部涌血,用力把话说完:“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趁早杀了你。”
洛闻音逐字逐句听清,收刀入鞘,她不信刘稷邺顾念亲情,交代恳求,只是想死得痛快点,这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这最后一句遗言,自然也不会在她心底掀起波澜。
看着地上的血不再流淌,听着床上的哭声渐哑,洛闻音把刘玚拽起来,久违地叫出那个称呼:“父皇,我这么早杀了阿兄,是因为有些秘密只能有我们两人知道,母亲死的那天晚上,你到底是为什么?”
上御苑行刺案,乃至传密信给贺顿的事,她都不想问,唯有这件事非问不可。
太医说中了迷香,其实那根本不是迷香,而是迷药,关辰殿里点香,导致了太医误判。那些香是洛宓留下的,绝对没问题,只有那碗汤药,是刘玚亲手端给她的安神汤。
喝下安神汤后没多久,刘玚就要替她脱衣,让她早点休息,洛闻音警觉地看着伸向领口的手,狠掐指尖,硬是躲开那只手,让自己清醒地坐到许沅姬来。
老头子眼里的色欲不加掩饰,如果那晚没人来,她不知道要怎样熬过去。
刘玚抬起枯瘦布满斑点的手,死气微现的眼里露出点光:“你......你长得那么像她,我......为什么不能,我......朕可是......皇帝。”
“我长得像她!我长得像她你就要那样做!”洛闻音抬手甩在他脸上,“你为什么能,我是你女儿,你凭什么能那样做?”
仅剩的侥幸碎在这巴掌里,她深吸口气,决然道:“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刘玚大限将至,又被塞了丹药,身上正如万蚁啃噬,皮肉消尽,只剩麻木的腐骨,连脸上挨巴掌都感觉不到疼,鼻血流过嘴唇滴到衣襟上。他睁大眼凝视着洛闻音,嘴唇翕动:“朕的......女儿......”
冷茶灌进喉咙,他呼不出气,也咳不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你这个野......种......”
疾风骤起,枯叶卷进红幔,扫灭烛台里的光,洛闻音抹了眼角,看远处亮起火光的章台。
白玉石阶梯太高,刘娴君站在上面,看不清玄甲下的卫队。她摸到梦寐以求的金铸龙椅,激动得身体轻颤,然而还没坐上龙椅,痛感就贯穿了身体。
孙谌抽刀带血,无情地嘲笑着她,四周火把齐燃,箭雨如蝗,近卫们手中没有盾牌,重甲难以抵挡锋利的箭簇。
这不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