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怕,仿佛感受到刀割脖子的疼痛,磕在地上哭起来:“小人只是个命比草贱的小吏,本不想欺瞒钦差,但刺史是小人的上官,小人得罪不起。”
“记着,今夜对我说的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燕岚折断小竹竿,示意柳映真收刀,“否则这刀在入鞘之前,先入你的喉咙。”
驿丞磕头磕得满脸污渍,除了称是不敢说别的。
燕岚带着人离开馆驿,路上把虎符交给云笙,让她去调一队守备军,并通知何俨,又让云箫去刺史府传信,告诉王衎明早钦差问责。
等那两人分头走后,柳映真才道:“问责这词说得太直接,只怕王衎会对郡主不利。”
“所以我才调来守备军。”燕岚手里握着玉佩,气定神闲,“不管王衎是否要对我不利,都要将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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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王衎身着官服,在刺史府前迎接钦差。
他功课做得足,一看到来的四人,满面推笑道:“听说燕侍郎带来了柳长史和秦王殿下的两位护卫,这三人都是大越功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燕岚笑而不语,只拱手回礼,云笙没有跟在身边,另一人是乐晗。
进屋坐定,她直切主题:“刺史和陈参军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王衎双手奉茶,面上笑意不减:“燕侍郎说笑了,下官忙于公务,并未去过馆驿,刺史府中的衙役皆可作证。”
“就是说刺史府中的衙役和你沆瀣一气。”燕岚接茶,“驿丞全招了,刺史不必自欺欺人。”
“是我又如何?”王衎脸色剧变,摔了还没倒茶的空盏,手持刀剑的衙役撞门而入,他道,“我知道这三位勇武,但刺史府有二百多名衙役,你们打不过的。”
屋外冷光骤现,亮出一排弓箭手。
“我今天可不是来问责的,是来听刺史讲故事。”燕岚吹着茶沫子,“既然我们走不出刺史府,那你不如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好让我死个明白。”
去年十月末,她被黑衣人刀架脖颈,获救后怕得说不出话,如今里外都是夺命利器,这里坐着的却不再是那个小女官。
王衎挠着八字胡,看那满院人,不怕她耍花招,伸开腿,靠椅子上,指着脑袋道:“为了这顶官帽,平都王让我在初一前动手,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还想不到好法子。”
柳映真道:“你对郡主动手,不怕秦王殿下来要人吗?”
问这话时,她和燕岚对望一眼,在眼神里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她们都担忧京中出事,而这事的矛头又指向京中。
“怕,谁不怕秦王,但这次不用怕了。”王衎付之一笑,面露嘲色,“郡主还不知道,这个月一过,平都王就要杀秦王,登帝位,而我将会迁至兵部,所以我才敢杀陈明,把你引到这来。”
果然是针对洛闻音!燕岚泼掉茶水,看见高处的闪光,便知云笙在那儿瞄准屋内,她冷静地道:“我今天除了听故事,还有另一件事。”
王衎敛笑抬头:“还有什么心愿,一次性说了,好安心上路。”
燕岚也摔了空盏,高声道:“取你狗命!”
碎瓷裂响声中,箭鸣破风而来,王衎不及反应,利箭已穿过肩骨,将他钉在椅背上。守备军从两侧包围刺史府,先头部队冲入,院中弓箭手回神时,长戈已逼近胸膛。
燕岚迈出一步:“王衎草菅人命,谋害钦差,罪同谋逆,本官知道你们是受他所迫,放下武器,一概免死。”
这些衙役平时收了不少赏钱,这时却不想做刀下鬼,一听免死,立刻扔掉刀剑弓矢,跪地求饶。
“守备军!你居然能调动守备军!”王衎疼得面容扭曲,眉眼狰狞,在看到虎符的一瞬明白过来,“秦王竟然把虎符给了你,可叹我轻敌,早知如此,就该一杯毒茶毒死你。”
早在到达前,燕岚就告诫那三人,刺史府内的东西不要入口。见何俨随守备军入府,她上前道:“柳州事务,暂时劳烦老尚书,我这就要回望京去。”
三天后就是初一,她们必须星夜疾驰才能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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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悠扬,似天边飘来的梵音,洛闻音数了两声,落下棋子。
和她对弈的宁远清道:“这是梵真寺的钟声,看来是师太回来了,殿下明日要去寺里吗?”
朔望两日寺里上香的人多,洛闻音有时会去,有时则不去,比如此时,她摇头道:“望日再去。”
落下一枚子后,宁远清赢了这局棋,她颇感诧异:“我这半罐水,殿下怎么会输?”
洛闻音道:“人有失手。”
“原来是失手,我还以为我棋艺大涨,果然我还是适合拿刀厮杀。”宁远清码着棋子,“以后下棋,殿下能不能让我几个子,老输多打击人。”
洛闻音拿掉三枚黑子,她的心思不在棋盘上,又输了第二局。
派去广原道的暗卫查了黄彦锡,他有个青梅竹马的义妹叫馨儿,当年曾入宫当宫女,不足一年便被遣出宫。
恰好洛闻音出生那年,关辰殿赦了一批宫女出宫,其中有一人就叫馨儿。
下第三局棋时,宁远清看着落子随意的黑棋,盖上棋奁盖:“不下了,我陪殿下到处走走。”
她们还没有离座,外头就慌张闯进来个人,刘娴君摘下帽兜,急速小声:“今晚就动手。”
洛闻音倏忽闪到她跟前:“时间已近,为什么提前?”
“不动就来不及了!”刘娴君剁了跺脚,双手扶着她的双臂,“明早父皇就会禅位给刘稷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