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追缴后,昆弥人的主力伤亡十之七八,这一战越军已大胜,然而贺顿还活着,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一万步兵在金山岭北面驻扎,莫杰巡营归来,站在辕木前瞭望。
过了前面那片浅滩,是大片林地,林间瘴气弥漫,人进去半柱香时间,便会眩晕,如果不及时撤出,就会耳鼻流血昏迷,醒来后四肢不举,口不能言。
军中带来几个俘虏,嘴堪比茅厕里的石头,只字不吐只骂人。
沈修仪和云笙切磋刀法,打平后来辕门前挽弓,见辕木下站着的人,把弓递给士兵,大步走过去:“老莫,来过两招。”
莫杰按紧刀柄:“殿下命令今晚穿过林间,我这愁的,没心思跟你过招。”
“愁什么?”沈修仪见几个士兵切割全羊,要来两条羊腿,“能战的昆弥人只剩两三千,我们有一万人,还是精锐步卒,闭着眼睛都能打赢。”
莫杰抓了把络腮胡:“我愁的不是兵力。”
朝中将军大都是南方人,南方多平原草原,少见低矮茂密的林地,在第一批讨伐昆弥人的士兵回来前,他也不信有瘴气存在。
在这时提瘴气的威力,会影响士气,莫杰接过条羊腿,蹲下看蚂蚁。
沈修仪咬了口腿肉:“跟着殿下,她指哪儿,我打哪儿——哎,岭北的羊没望京的好吃。”
“是没望京的好吃,仗打完了回去吃。”
两人一齐回头,见洛闻音站在身后,指着莫杰手里那条羊腿:“有肉在手里都不吃,怕晚上过不去吗?”
沈修仪道:“他愁死了。”
林地是天赐给昆弥人的防线,瘴气可抵六万岭北兵,可她有燕岚,所以这道防线不凑效。洛闻音看了眼天边:“让士兵们回营,准备喝药,马也要喝。”
无病喝药,莫杰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士兵们全回营,太阳已经下去。前往帅帐的路上,真闻到股药味,那味道的根源处,支着个大敞篷,两个壮硕的士兵搬动大锅,往木桶里倒褐色液体。
帅帐里放着碗药,洛闻音抬了下眼皮:“这是你的,喝掉。”
这东西远闻是药味,莫杰端起碗,一股臭味扑鼻,他捏着鼻子灌下,喉咙里又有回甘感。
真神!
碗里还剩点药渣,莫杰盯着看,燕岚解释道:“从士兵的症状来看,瘴气里含有毒素,来源正是那些树,我以前看过这类书籍,要解毒得用草药和生长植物的泥土熬煮,喝下煮出来的水,便可以不受瘴气侵害。”
云笙接话:“郡主和我试过,这药汁管用,所以才用大锅熬煮,分给将士们。”
说这话时,洛闻音很明显地皱了下眉。
燕岚坐在侧边,刚好看到她额心那个疙瘩,宽慰道:“就算没用,这药也是清凉解毒的,喝下去没事。”
在莫杰进来前,沈修仪就已喝完药,听到郡主试药,她一拍胸膛:“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做,我要是被毒到,郡主能给我解毒,郡主要是被毒到——啊!
云笙又快又狠的一脚踩断了她的话。
洛闻音冷漠地道:“那我谢谢你啊!”
其实沈修仪还想说很多,比如几日不见燕岚,以为郡主和殿下偷欢,金山岭解围那事,让她对郡主彻底改观,要为以前的偏见赔不是。
甘愿试药的话也是真心实意,不是客套虚言。
但帐中气氛好像不太对。
莫杰不动声色地抱拳:“殿下,众军已在帐内,喝完药就可出发,臣到军中查看一番,让将士们在辕门前集结。”
说完冲沈修仪使个眼色,谁成想这缺心眼的捶着脚背,一点没抬头。
云笙叹了口气:“沈将军还得练。”
说完不等沈修仪反应,抬臂将她勾到账外。
洛闻音的眉心这才舒缓开,众将都喝过药,只有她没喝,燕岚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过去。”
两军阵前,主将哪能临阵脱逃。
在她万分不解正要发问时,燕岚又道:“你肺腑受过伤,还中过毒,吃过那么多药,我怕这药对你不起效。”
洛闻音拔下沙盘上的小旗:“我一定要去,天蝰蛇毒不死我,瘴气更不行。”
于是燕岚亲自去倒来碗药,觉得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矛盾。
许多关乎性命的事,洛闻音都能放手,采取消极的方式应对,宁愿陷在迷糊里什么都看不清。而在真正危及生命的危险面前,她又无所畏惧,敢于赌上性命一搏。
乍一看,都是不在乎生命,实际上,两者本质完全不同。
前者在认命中等死,后者在逆命中求生。
这就是洛闻音,她不会为别人追逐的权势而活,只会为自己真心在意的东西而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