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女孩身上停滞的时间再度转动起来。
虽然目前还不能让人放心独立生活,她的身体事实上已然痊愈。夫妻作为法律上最为紧密的关系这时候就起了作用,榛野烈自己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回归。
下班回到家里,见到跪坐在茶几边涂写的女孩,他有时还是会感到不太真实。榛野烈看向窗外,庭院里生机勃勃的绿植还沐浴在盛夏的阳光里,手上缓慢的解开系了一天的领带……
“你回来啦!”听到动静才发现他的雪穗一下绽开笑容,扭动着身子靠近,“今天真早啊!”
“……唔”,烈从他那高挺的鹰鼻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哼声,算是答应。夏日里就算什么都不做身上也感觉黏糊糊的,简单冲个澡换上居家服,榛野烈顿觉清爽起来。
出来发觉女孩正在厨房鼓捣得像模像样,料理的香气勾引下让人终于想起来饥饿。
“烈!”雪穗系着围裙,招呼他过来尝味道。“今天试着做了新菜单!”女孩咂着嘴,歪过脑袋,“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做了什么?”榛野烈走过去,比在司令部里时放松多了,这会儿看起来甚至有些温和……是的,温和。“闻起来不错,”他称赞道。
“味道呢?”女孩抓到他话中的漏洞,撅起嘴催促。
“我现在正要尝。”他不得不接住味碟,不然就要被塞到嘴里去。
雪穗看到他微微皱眉,同样的姿势咂咂嘴,“还不错。”
榛野烈耸肩,“这样不就行了。”毕竟他对食物要求确实不高,这已经超越及格线。
“诶……”女孩好像不是很满意,“你不会是在哄我吧?”这是合理怀疑,毕竟最近她终于发觉了烈一直在把她当小孩子哄的事实。
“当然没有。”榛野烈面不改色,“正好饿了,可以开饭。”
这位防卫队的参谋长先生亲自端菜拿碗筷,两人好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
比起中规中矩的日式手作料理,现在她的风格更加“奔放”一些,尤其爱尝试网上那些博主们千奇百怪的菜单,托福榛野烈尝到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如此出格的菜式,从这个角度看,从前只是将他带到外面的餐馆已经是她手下留情了。
长期构成的食物链结构崩坏的结果就是,老人家上厕所的频率增加。好在他不是每餐都吃妻子的爱心料理,身子骨尚且硬朗。
“怎么了?烈一直盯着人家看,”雪穗突然撑着桌子凑近,嘴角还沾着饭粒。
烈看着那双黑眸里的自己放大,注意力回笼,不过他的反应一向平淡,只是指了指嘴角向她示意。
“哎呀!”
这么做对面的注意力反而被转移。
这样的细节有很多。榛野烈从骨子里就习惯了这样与每一个人打交道,主导每一段关系,没有感情全是技巧,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完成了动作。
在工作上很便利,没有人能猜透他的想法,他也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更好的隐藏自己的同时,渐渐地他也忘记了,到底该如何与人相处。变成了一个难以接近的、古板的、追求效率和结果论的上位者。
榛野烈一直认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并愿意为此承担。
一直到这个家伙——雪穗的横空出现。
她简直比她研究出来的任何武器都要炸裂,把他赖以生存的人生观创出了致命伤。让榛野烈不得不面对她、重新思考,如何去对待一个人。远比朋友的距离更近,越过他心理的安全防线,更加地直接、温暖、紧密。
只是简简单单吃个饭她也有说不完的话要讲,榛野烈拣些适当的话语回应,以防可能出现的“埋怨”。恍惚间好友的话回响在耳边,“……你已经懂得结婚的精髓了。”
从餐桌边上站起来的烈顺手拿走空盘,心平气和,“我来吧。”
清洗餐具的时候还能听到女孩擦桌子时哼的曲调。
感觉很怀念。
一起做完家务,照例在书房查看邮件信息,雪穗也跟了过来,在她原来的位置上转着圈儿地看新买的漫画,如果投过去的视线被捕捉到,还会回一个傻笑。就算失去了记忆,“自动跟随”功能好像还没有失效。
如果说记忆是构成一个人全部人格的根源,那么一定还有什么更加深刻的东西存在。或许是……灵魂,就算失去了所有也无法改变的本质。
亲眼目睹了少女从一片空白,到眼眸填满灵性,变得会好奇、会笑的过程。榛野烈这么想。
最初像稚童般纯真,不安或是轻易依赖,如实的反映着周围给予的信息,好不容易记住的东西转眼又忘却,反复多次的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以为会是更加艰难、痛苦的过程。
可后来便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