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你不妨猜猜,假若真出了民变,到时候赵除佞是要怪锦衣卫按规矩办事,还是怪你不配合锦衣卫工作,一昧纵容苏州百姓闹事?”
卢点雪冷哼一声,眼刀子霎时犀利地朝邓礼劈去。
“且不提一而再再而三的民变,让主持京察和大计的魏尚书如何作想。单就一条违抗圣旨阻拦锦衣卫办案,沈靳炳就能让你喝上一壶。更别提真惹怒了他,把我们这些人全一锅端了,通通被拉去诏狱大刑伺候!”
“到时候别提你老师有冤,怕是都挨不到出狱伸冤的那日!你想想那些忤逆赵除佞之辈的下场!程阁老至今都尸骨未寒!”
说到此处,卢点雪刻意一顿,留意着邓礼的脸色。
不出所料,她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将原本气血翻涌的邓礼浇了个透心凉。
“是哦,卢巡按你刚从诏狱里出来没多久,东厂的手段你再熟悉不过……”
李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卢点雪,眸中露出几分不忍。
“那,那该如何是好?如若我真不闻不问,任由老师被锦衣卫抓走,那可真是全完了……”
邓礼颓然地垂下了头,神情复又沮丧起来,无论李平怎么宽慰都无济于事。
“邓礼,你还真是没用啊。事到临头,你居然还只想着这些?”
卢点雪简直要被气笑了。
在李平震惊的注视下,她上前几步,一把揪住邓礼的衣襟,眼神冰冷,恶狠狠吼道,
“你就不想想苏州百姓的处境吗?!你想利用他们的情绪去煽动民变,可曾想过他们的下场?!作为一县衣食父母官,你可真是不把他们当人看!”
“我,我没有——”
邓礼目光闪烁,下意识就想辩驳,不料却被卢点雪下一刻毫不留情挥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
“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倘若民变再起,别说我们被削籍革职,苏州府上下几百余官员,不都得整个一大换血?更何况阉党一直视顾老这些士绅野老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猜京察大计过后,赵除佞会不会让他自己的人来接替我们的位置,借此来整治他们?”
“届时苏州府会乱成何种模样,老百姓将会如何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你有想过吗?!”
说罢,卢点雪松开邓礼,展袖一挥,作势就要走人,
“行,你要陪你老师去北镇抚司,恕我不奉陪。我九死一生从诏狱里出来,不是为了同你一道去送死!这天下还有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不为自己争一口气,也要为天下百姓争一口气!”
“澄怀,澄怀,有话好好说,别走啊——!”
眼见卢点雪毫无留下的意思,这边邓礼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李平急得团团转。
他看看卢点雪又看看邓礼,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对不起,是我一时急火攻心,一直陷于悲痛当中,尚未考虑到百姓的处境,还请卢巡按见谅。”
正当李平束手无策时,只见邓礼深吸一口气,倏地朝卢点雪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缓缓说道,
“多谢卢巡按这一下让我清醒了不少。本官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做事不能全凭个人喜好,需得以大局为重。”
“哦?终于冷静下来了?”
卢点雪止住脚步,略微侧过了头。
“还请卢巡按大人不计小人过,同我与李知府共同商议如何安抚百姓一事。”
“那你不去陪你老师一道去诏狱了?”
卢点雪挑了挑眉,眼中仍有几分质疑之色。
“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又是沈靳炳亲自来抓的人,老师这一去,十之八九是再无活路了。估计老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让我莫要为他担忧,替他好好守着苏州府,还说公道自在人心。”
说到这,邓礼鼻头一酸,眼中又有几滴泪花闪过。
“抱歉,方才也是我太过冲动,想着让你尽早冷静下来商量对策,这才出此下策,对不住了。至于周公被捕,哎,还请节哀……”
卢点雪满脸歉意地折了回来,瞅了眼邓礼有些泛红的脸,顿时有些羞愧,
“你,脸不疼吧?是不是我下手有些重了……?”
“无妨,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百姓,卢巡按可有眉目?”
邓礼摆摆手,并未在意。
“依我之见,我们得先去找一下顾老,毕竟他与周公曾同朝为官,交情甚笃,由他出面,自是比我们更方便些。”
纵然卢点雪对顾老没什么好印象,甚至还有些反感。奈何这个节骨眼儿,还得依仗此人在民间的威望。
论资历,论人情事故,他们这三位合起来,还真不一定有顾老管用。
“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吧。”
邓礼和李平一口答应,就要朝着顾老府上赶去。
“你们先去,不用等我,我在县内转一圈看看情况。一有动静,立即派人告知你们。”
卢点雪稍作思考,还是决定与邓礼李平二人分头行事。
待卢点雪走后,彻底看不见人影,李平才敢用胳膊肘悄悄捣了下邓礼,纳闷道,
“真不疼吗?卢巡按方才那力道,我瞧着可是有十成十的。”
“还好,没老师以前打我的时候疼。”
闻言邓礼强作镇定,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可是你脸现在都肿起来了,当真一点痛感都没有吗……?”
李平看了又看,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下邓礼终于知道,为何总有在朝中为官的友人说季尚书门下的李御史讨人嫌了。
“李知府,您现在是知府,不是都察院里的御史!这点小事,看破不说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