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你,先前提醒过多少回,做事前切莫冲动,你怎就不听……”
颜府书房内,林凡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起来颇为苦恼。
“啧,还不是赵除佞的那群走狗欺人太盛,这怎让人忍得下这口气!”
在林凡安身侧,一个少年满不在乎地开了口。
“平日里周公如此厚待我们,如今他一夕落难,为奸人所害,我又怎能作壁上观,无动于衷?!”
“话是如此,可你也不能当着诸多锦衣卫的面,公然在闹市中点香,哭拜于地,大张旗鼓地为周公喊冤吧?如此胆大妄为,可曾想过后果?”
见颜佩韦毫无反思的模样,林凡安额上青筋一动,隐有要发怒的前兆。
然而最终这情绪又被他强捺下,林凡安勉力维持住得体的神情,只是嘴角那抹笑意冷上了许多。
“你可知那沈靳炳是何人,就不怕他因此迁怒于周公?”
“我怕他做甚?分明就是赵除佞那阉人假传圣旨,公报私仇,我不过是为周公讨个公道而已,又有何错!我就是要让整个苏州的百姓都知道,他锦衣卫是有多横行霸道,周公又是有多冤枉!”
颜佩韦一听,愈发生气,眉毛一横,就要与林凡安吵起来。
“那你喊了这么久,可有许多人站出来,与你一道同仇敌忾,要去找沈靳炳放人?”
林凡安轻哼一声,反问道。
“这——”
颜佩韦被问得噎了一下,目光闪烁,显然是有些心虚。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乘,于是脖子一梗,大声嚷道,
“怎么没有?满大街的人都在咒骂赵除佞和他的走狗!兴许现在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周公被捕的消息,待我再奔走段时日,定有许多志士愿与我一道去为周公求情!”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颜佩韦猛地一拍脑袋,高兴补充道,
“对哦,我们苏州府不是刚来了位卢巡按,我大可以去寻她帮忙!卢巡按甫一来苏州,就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孙隆这一大祸患。有她为周公求情,沈靳炳定然也要忌惮她几分!人家怎么说也是钦差,直接听命于圣上!”
“那她要是碰上毛一鹭,怎么说?毛一鹭身为应天巡抚,他就不是钦差,不听命于圣上了?按你的意思,卢巡按是不是该遵从圣旨,协同毛中丞一起抓人?”
林凡安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再说,那卢巡按如今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这位沈指挥。”
“此话从何说起?依她的性子,不像是会怕锦衣卫的啊。”
颜佩韦一头雾水,满脸困惑。
“你连这二位之间的渊源都不知道,还上赶着把卢巡按推到沈靳炳面前?你可知那沈靳炳是何人,就敢如此挑衅于他?”
林凡安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实在是心累,却还得为颜佩韦解释道,
“锦衣卫指挥使沈靳炳,正三品,因从龙有功深得圣宠。其性情之乖戾,手段之毒辣,京中人尽皆知,无不令听者闻风丧胆。而现在威名赫赫,名震苏州的卢巡按,几月前就是被他亲自押进诏狱。”
“卢巡按此次南下江南,明面上是代天子巡狩,巡按南直隶,看似风光无比,实则是要将功抵过,需赶在大计前弥补她在琼林宴上犯下的欺君之罪。而这沈指挥,就是来监察她的!”
“不然你以为周公,一介如今连官身都没有,赋闲在乡的士绅,至于惊动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抓人?若她卢点雪无法处理好苏州府的诸多事宜,那第一个要抓她的,就是沈靳炳!”
话至此,林凡安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提醒道,
“说不定你前脚刚找卢巡按,后脚沈指挥就知道了这事,刚好给他递了个把柄,终于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卢巡按给顺道逮了。说不定,槛送京师的路上,卢巡按还能同周公做个伴儿。所以,你还要去寻她吗?”
林凡安也不去瞧颜佩韦神色,兀自倒了一盏茶,给自己润润嗓子。
“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况且你连官职都没有。士农工商,商为最次,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定然是不会在乎你的,还是算了吧,日后大可见机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兴许是他这一番真情实意的长篇大论终于触到了颜二公子的内心,颜佩韦久久不语。
过了半炷香,他方才开口,定定地看着林凡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颜佩韦无甚牵挂,那便由我先起这个头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当真就要走人。
“我刚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林凡安脸上难得有几分失态。
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相劝,颜佩韦竟是半点无动于衷。
“听进去了,”颜佩韦平静答道,“我知道林兄你是在为我好。可是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有我的想法,不是吗?”
“你这一去,基本和送死无异。”
林凡安拧着眉毛,万分不解地望着颜佩韦,半晌才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
照理说,正常人在听完他这番的话,多少都会有些退缩,而后逐渐打消原有的念头。
毕竟林凡安左看右看,周顺昌被捕一事,基本上算是板上钉钉,几乎没有可转圜的余地。
既然如此,大可没必要去做无所谓的挣扎,尤其是对颜佩韦而言,作壁上观就是最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林凡安仍是想不通。
不过下一刻,颜佩韦就为他解惑了。
“林兄可有过想要为之奋斗一生,或拼命一搏的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