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楠伊慢悠悠的停下笔,抬起头来,神情懒散,语气却极为认真:“王八开会。”
“放肆。”
袁朗怒吼一声,猛地抄起案几上的卷册,朝她狠狠掷了过去,“许楠伊,成绩等级丁。举着你的‘画作’,去门口站着听课。!”
卷册带着风声飞出,正中许楠伊的额角,随后“啪”地一声坠地,力道不轻,额前瞬间鼓起一个包。
许楠伊硬生生迎上卷册后,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画纸,毫不迟疑地起身。
她步伐从容,神色如常,站定时还顺手把那张“王八开会”的画作朝后抖了抖,像是怕别人看不清。
淤青的额角清晰可见,却无半分狼狈,看上去比在座的几人还要淡定。
她刚起身,左后方就传来一声轻笑。
温雪儿原本还因方才的失误郁郁寡欢,低垂着眼帘,指尖紧紧绞着衣角。可当看到许楠伊举着那幅荒唐可笑的“王八图”,她眸光一亮,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朱唇轻启,忍不住笑出声。
她偏头靠近前面的宋熙,语气低而清脆,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调侃:“堂堂相府嫡小姐,居然连个等级都拿不到,还真是少见。”
话语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快意。
她说得不大声,却足够让许楠伊听见。
许楠伊抬脚出了会讲堂,她懒洋洋地靠着墙壁打起了盹儿,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刻钟后,讲堂外的钟声清响而起,回荡在整个学院上空,各堂学子闻声,纷纷收拾笔墨、起身离开。
可唯有会讲堂,仍无动静。
袁朗坐在讲堂内,面色如常,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拖堂讲课。
会讲堂在最外面一间,别的堂里的学生鱼贯而出,下课必经过这里,目光全都集中到许楠伊身上。
许楠伊重新站直,身姿挺拔如松,可脚早已麻得不行,换了好几次重心都缓解不了,胳膊酸得快抬不起来了。
她忍着酸麻,咬牙强撑。
心里骂得正欢:“这老匹夫,分明是故意。钟响了也不下课,摆明是想让我被全院围观,出尽洋相。”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小喷嚏,闭上眼,自我安慰似的轻声念叨:“哎,无所谓。反正我脸皮厚,不怕看笑话。”
这时,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如一盆冷水泼在她头顶:“许楠伊。”
许楠伊闭起眼睛:“哎,无所谓,反正我脸皮厚。”
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宋辙逆光而来,身形修长,一身朱红色长衫微扬,神情沉静,目光淡淡地扫过她,抿唇不语。
许楠伊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画纸往身后藏了藏,她动作极快,恨不得将那群乌龟“毁尸灭迹”。
宋辙走到她面前,视线从她藏画的动作略过,落在她额角的淤青处,眉头轻皱:“被打的?”
她下意识想说“没事”,瞥了一眼他那张清冷的脸,赶紧闭上了嘴。
宋辙道:“跟上。”
许楠伊乖乖跟了上去,心中却忍不住嘀咕:“这位阎王爷怎么突然冒出来?不会是来补刀的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又绕过一处偏堂,走进学院最静谧的一角,静心堂。
静心堂的门扉半掩,堂内沉静无声,几案、书卷、炉香摆放有序。
她进了门,脚步轻得几乎没声,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宋辙:“山长,您叫我来这里干什么?不会又要罚我抄写院规吧?”
宋辙没抬头,语气淡得像清水:“你若真有抄写的兴致,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着,手指拨了拨案上铜质香炉的盖子,细烟袅袅上升,带着淡淡的檀香,缓缓弥散在堂中。他终于抬起眼看她:“把画交上来。”
许楠伊吓了一跳,还是老老实实地从身后抽出那张皱巴巴的“杰作”,展开摊平,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不想抄,学生已经对院规了然于心,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宋辙接过那张纸,手指略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纸上乌龟神情各异,排列成阵,明明荒谬绝伦,却意外觉得画得有模有样,笔势之间甚至带着几分灵气。
他拢了拢香炉盖,重新扣好,抬起眼,语气转冷:“许楠伊,你知道周律为要找的人是谁吗?”
许楠伊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心中一紧,脸上却装作云淡风轻:“他说了呀,是幼年失散的知己。”
“你为何要帮他?”宋辙上、下嘴唇一碰,声音低沉,“你与他很熟?”
许楠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开始装起傻来:“他不是说了,幼年失散的知己。”
许楠伊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中暗暗打起鼓来,但脸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无辜神色,顺嘴扯了个理由:“也算不上熟吧。只不过前些日子,老夫人的寿宴被人搅了场,此事虽然不是学生干的,可也跟学生沾了一点边。学生心里有愧,想着弥补一二,才想帮周律为吧。”
她又一脸认真:“再说了,方先生不是常说,同窗之间要互相帮助、患难与共么?”
宋辙紧盯着她的眼睛,眉眼未动,神情淡淡,像是在分辨这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这件事,你别再掺和了。”
许楠伊眸中闪过一丝狐疑,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忽而眯起眼,语气慢了下来:“为何?莫非山长已经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了?”
宋辙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