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已经看穿了她。可眼前的人越长大反而越像个情绪放大器,在他面前更是一点挣扎都没有了。不觉得自己错的时候为所欲为。没了底气,短短三个字在她舌间重若千钧,居然、居然这样就被坠得泫然欲泣。
不是,按计划、按理说,楚楚可怜亟待安慰的应该是他吧?他不过想多听两句,等个时机,怎么就……
想到那些可怕的不知什么成分的眼泪,他后脑勺一麻。侠客试着镇定下来,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目前最要紧的是——
“不许哭。”
“我没有。”她仿佛找到了支撑点,忽然抬起头来。
这下好了,侠客完全看清了她眼眶里半落不掉的水,只差一个皱眉或是眨眼就会漫出来腐蚀他,像断头台上的人看见高悬的铡刀那样恐怖。作为优秀的战略家,他纵观全局,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侠客松了一口气。
“我很难过。” 他似乎放软了语气,“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又要来找我。”
“……”
“已经这样了,干嘛喊我出来,跟我道歉?你到底……”比起质问,听起来更像无奈的妥协,“想我怎样呢……不让库洛洛去,就舍得我去?”
黑暗磨利了她的感官。侠客的声音又低又轻,宛如飘在风中没有着落的柳絮,小心翼翼地落在她手里,等她回过神,只剩一道难以捕捉的影。
伊洛丝伸手,挪开贴在她脸上的温热手掌,映入眼帘的,是他如同久放的花瓶釉面那样碎得细密的眼神。
她好半天才理清侠客这个怪异的逻辑。
“这是工作,和‘舍不舍得’不沾边。”她眨掉了眼里那点委屈的水光,温柔地看着他,“你的确比他合适。除此之外,我那样说只是希望你留下。你留在一区,我总能找到机会和你好好说话。”
她抓着他暖和的手,“我道歉,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她的手堪堪包握住他两个指节。侠客垂着眼睛,低缓地问,“耍了我,又要安抚我?怕我误你的事?”
伊洛丝霎时间什么借口都说不出了,“……那是意料之外,是我没有处理好,我的错。我来找你,只是想你开心点。”
他抬起睫,眸子一下亮了很多,无形的毛绒耳朵似乎立了起来。很快,眼神又浅浅地暗淡下去,像出门散步却意外被雨淋湿的小狗,不是浓重的伤心,是藏不住不得已流露的失望。
他说:“你没选我。”
伊洛丝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我们……”
“没关系。”侠客打断了她,“你在意我的,对吗?”
她微微提起的肩膀,最终还是松了下去,“当然。我们是……”
“朋友?”他轻轻笑了,“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不许再抢我的话了。”她皱起眉,“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以为,你有点喜欢我的。”侠客的目光缓慢地定格在她微怔的表情上,“一点都没有吗?”
“…………”
“一点点就够了。”绿眸里闪过的黑翳柳絮般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他牵引她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脸,“我会听话的。”
微茫的人造光只够描出侠客半个轮廓,仿佛一层包裹住他的柔软的壳。裸露在外的那一侧贴着她的手,暖意从掌心传来,胆怯小心、真诚恳切。
他眉眼间氤氲的薄薄水汽,把翡翠一样的虹膜染得清澈见底。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当你赌气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