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逃走了而已。
假装不在意拥有的一切,将不想面对的东西都抛下,独自逃走了而已。
——
也许脑子在某一瞬抽筋了但我没意识到,也可能是看到免费停车位的应激反应,总之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停好车打开了车门。
门外是朦胧的细雨,在闷热的夏天里只略微冰凉。
正在工作的雨刮器告诉我,我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要下车呢。
啊,钥匙没拔。
“你要去哪,载我一程吧。”在我回身想要关掉车上的设备时,一个女人拉开我的副驾驶门。
毫不客气的话语,突兀得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妙。
我抬起眼眸看她:“要抢劫的话,我只有这条命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在雨丝里显得朦胧的面容都染上笑意。
“我只是询问,没拿刀也没捂住你的嘴哦。”
礼貌又不算多礼貌的样子,我莫名有些不爽。
“那你不怕我其实是去缅甸?”
披散的乌黑发丝在细雨中落了些许如雪般的雨滴,她的手搭在门上的把手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就只能麻烦你你带我去办一趟签证了。”
我认命一样启动汽车,系好安全带。
“上车。”
“刚刚不是还想下来?”
“你好麻烦——”
她在我拉长的尾音里跳上车来,带着笑意还我一句:
“你好凶。”
幼稚。我懒得和她争辩,扔给她一瓶晕车药。
她接过来,没用水就咽了几颗。
“我不晕车的。”
“怕你逞强,我懒得洗车。”
她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先将洒进不少雨滴的车窗关上。
视线里一只纤细的手拉着安全带把她自己锁在座位上,用力时隐约能够望见白皙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的青筋。
很漂亮,像白色璞玉中似有若无的青色雾气。
“喜欢的话可以借你看一会儿,就当一路上的搭车费了。”她收回手,像是不经意一样把手插进了牛仔裤的兜里。
“你不打算付车费?”虽然我没打算收,但另一个重点总让人觉得难为情。
偷看被发现……是光明正大地看。
她无所谓笑笑:“不接受这样付款就算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你感兴趣的身体部位。”
槽点很多,我假装看着前路,余光却感受到了她的视线。
“我很喜欢你的肾,感觉可以卖很多钱。”
“很遗憾哦,我只有一个肾。”
“真的?”
“假的。”
“……”
“不过想用身体付账是真的。”与前面撒谎不同的语气,说不上多正经,但莫名让人觉得她是认真的。
“别说让人误会的话。”
我踩下离合,继续我这不算旅行的旅途。
——
要认真说起来的话或许会很奇怪。
我很喜欢看火舌吞噬纸张,将它们化成灰烬的过程。也喜欢景色在身边飞驰,将速度提到极致时那令人心慌的失控感。
将思绪置于平地,然后加大马力,像杀死自己一样疯狂地碾过去。
要将自己一并粉碎才好。
朋友说我有病,而现在,她看到了我。
“你很想死吗?”她侧头问我,表情里满是我无法判断是否只是伪装的平静。
“想死的话我会找个很高的悬崖跳下去。”
她沉默太久,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的我不自觉忽略了车上多出的这个人。
到底还是有点愧疚,我一点一点地踩着刹车。
“要多高的?”
我踩着刹车的脚尖一顿,突然想把油门踩到底了是怎么回事?
“你很想我死?”
速度还是慢了下来,并不想背着另一条人命死掉。
“只是问问。”她笑了笑,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讨厌她的只是。
莫名的心情支使着我去打扰她的休憩。
“你认识很多悬崖?”
她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
“不多,你可以说说你的要求。”
和她的对话总让人觉得走向奇怪。但首先我是正常人,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因为她了。
“要那种高到坠下来可以让空气摩擦力和重力平衡的悬崖。”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很喜欢物理?”
我笑了:“你不认识?”
她假意咳了一声:“专心开车,我很怕死。”
“好好好。”
——
黄昏的加油站有一种介于颓靡和新生之间的感觉。
鲜艳的红色染上灰尘,又在夕阳里披上一层用作矫饰的金色光芒。
漂亮却让人觉得虚假,像是一阵猛咳之后就会将那层浮华吹散。
她在我熄火之前降下车窗,当冷空调被关上时,窗外裹挟着热气的风成了唯一的救赎。
“突然想起,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话语却是在询问着我。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坐我的车啊?”
我知道她看不见我的表情,却还是露出笑容,假装悠闲。
“你不也没问我为什么要坐,就敢让我上车。”
夕阳染了她大半张脸,停在她的睫毛上,落进那双并未注视着我的眼眸里。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她这张脸吧。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只因为她是不同的。在见到第一面时,我的大脑就叫嚣着——像一种微妙的宿命感,让人莫名失去抵抗的能力。
“我没有目的地,只是跟着路走,往前开而已。”我回答了她。
油已经加完,空调重新启动,她却没把车窗关上。
“你会赶我下车吗?”
直到我驶出加油站,她的视线都没有落在我身上,依旧这样开口问着。
“如果你指的是开空调不关窗的话,答案是也许会。”
“好严格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