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林间鹿原本还想去地下室,可暗门的锁被重新换了一个,新锁的钥匙她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
她只好耐心等待着生日那天的到来。
那天家里只有她和妈妈,彩带和气球挂满了房间,生日蛋糕也在桌子上放好了。林间鹿穿着自己最爱的小兔子衣服,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林客舟去地下室了。她和林间鹿说好的,今天会带西奥来一起给女儿过生日。
林间鹿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她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香甜松软的蛋糕,两手撑在椅子两侧的边缘,小腿在空中欢快地晃荡着,时不时还要把自己的生日帽再往下压一压,小心别让它掉下来了。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林客舟和西奥。
于是她跳下椅子,往地下室跑了过去。
首先嗅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还在不断扩大的血泊。
地板上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他的心口上插着一把深深没入皮肉的刀。
林客舟的脖颈上有些淤青,她头发散乱成一片,抱着西奥崩溃地哭泣着。
林间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一只金色的生日王冠掉在了女孩脚边。
“你的眼睛和你的父亲一样漂亮。”林客舟为女儿温柔地梳理着头发,微笑着说道。
距离林间鹿十岁的生日会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年了。
镜子里的少年完全变了个样子。
她的头发被剪短了,还染成了漂亮的金黄色,而且还卷起了小卷。
她最爱的兔子衣服也不能再穿了,这些年只能穿黑色的卫衣和蓝色的牛仔裤。
还有她的眼睛,被母亲严格地保护着,每个月都要带去检查一次视力,林客舟绝不能容忍女儿近视戴上眼镜。
林间鹿变得越来越像她的父亲了。至于是哪一个,西奥还是艾米勒,或许只有林客舟知道。
林间鹿乖巧地接受着母亲这一切的安排,只是她很少再开口说话了。当然,林客舟也并不在意这个,或许对她而言,不说话更好。毕竟林间鹿的声音又脆又细,和她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给林间鹿卷好了头发后,林客舟注视了女儿一会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了,去画画吧。”她笑着说道。
林间鹿沉默着点了点头,下楼去了客厅开始画画。
林客舟这些年越来越忙了,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回家一趟。即使偶尔回来,也只是看看女儿,检查一下她的头发和衣服有没有什么不合格的地方,然后或是给她染一染头发,或是给她把又直起来的头发再卷成小卷,或是吩咐佣人,孩子的衣服看着有些旧了,让他们再去买些新的回来。
林间鹿的生活则交给了管家去照料。
她每天早上起床会先去画画,再由家教老师带着学习,之后的时间或是去画展,或是去看书,但更多的一般是画画一直画到深夜。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毛毛虫,生活在一个厚厚的茧房子里,虽然会有些单调乏味,但至少足够安全。
然而十三岁那年的一场大火,将这座茧房子烧了个干净。
那天夜里,林间鹿是被浓烟呛醒的。她推开房门,发现外面已是一片火海。
到处都在燃烧,到处都是火焰,还有黑色的烟气弥漫在整座别墅中。
就在这火光与混乱之中,林间鹿听到了音乐声。
有人拉响了小提琴。
管家用湿毛巾捂住了林间鹿的口鼻,抱起她匆匆往门外跑去。
等冲出了大门口,管家才把毛巾丢掉了。林间鹿趴在管家怀里,朝着那个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家看去。
她只能看到浓重的夜色里,一大片耀眼的,发着金光的红色。
像血一样。
小提琴凄凉的乐声隔着那一片血与火钻进了她的耳朵。
林间鹿问道:“管家阿姨,你听到小提琴的声音了吗?”
管家轻轻拍了拍林间鹿的背。
“你的母亲很擅长乐器。”
嗯,那就好。林间鹿想。
她听到的乐曲声是真实的,而不是她疯掉了的幻想。
管家林英成为了林间鹿新的监护人。
林间鹿从管家一大堆复杂的话语里,大概弄明白了林客舟这三年来都做了什么。
她先伪造出了一份林英和林间鹿血缘关系的鉴定证明书,又将自己在暗处的资产转移到了明面上来,最后又清理了自己的仇敌对家。
她为林间鹿又造好了一座安全的茧房子。
于是林间鹿心安理得地再次钻了进去,准备继续做一个一辈子也不破茧的毛毛虫。
她把自己的头发留长,然后把发尾那段金色的卷发剪掉了。
她买了很多白衣服,白色能够让她随时知道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沾到什么脏东西。
她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宽大严实的衣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茧房子,会让她觉得很安全。
她尤其不喜欢自己眼睛的颜色。
林间鹿的话变得更少了。她尽量用点头和摇头来回应别人的问话,到了不得不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将自己要说的话写在纸上或者打在手机屏幕上。
林英后来甚至偷偷请过医生给她做检查,怕林间鹿是不是变成哑巴了。
但医生最后得出结论,林间鹿的声带功能正常,不说话的最大原因是心理出了问题。
医生建议说,或许可以送孩子去一个新的环境,说不定可以刺激她做出改变。
因此在林间鹿十五岁时,林英坚持送她去了南江城的学校上高中。
林间鹿对此感到很不安,她甚至主动跑去找了林英,给对方展示了手机屏幕上一段长长的文字,想要表达她不愿意去学校的决心。
可惜林英倔得像是一只老鹰,不仅没有理会林间鹿的请求,还给她直接在高中学校附近买好了房子,开学时间一到,就把对方打包提溜去了教室。
林间鹿按着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让自己难受极了,恨不得能把帽子往下再拉一拉。
然后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林间鹿整个人都僵住了。
接着一张纸条和一包水果软糖被身旁的人推到了她面前。
纸条上面写着一大段文字。
“同学你好,我叫盛明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一年都会是同桌了。但是我有点社恐,所以平时不和你说话不是因为冷淡,只是因为我真的特别害怕和别人交流(*'へ'*)。如果以后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话,可以尽量写字来说嘛?非常抱歉给你造成了麻烦,我请你吃糖!”
林间鹿眨眨眼,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森林,正紧张不安时,突然发现身边有一只和自己一样突然离开了茧房子,也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毛毛虫。
她忽然就觉得这个地方让自己有了点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