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这般底气十足。”宋媮笑而叹道。
第二日午时,细雨绵绵密密浇透着整座院子。
宋媮难得清闲,站在书房桌案前练字,方才落笔。
廊上传来脚步声,不若青芷轻匆,不若紫芸稳重。
“什么事?”宋媮执笔,抬头扬声问。
侍从的身形半透在门外。
“二老爷叫奴婢来传话:‘御史陈大人参宋族长及京都宋族贪污受贿,私盐受利。
‘宋长凭大人大义灭亲,少府监正监穆大人恳请彻查,大理寺卿当殿领受此案,陛下指御史台监察。’”
“知道了。”她应了声,不慌不忙地写完一篇字。
接过紫芸递来的油纸伞,宋媮仰头,伞褶子被慢慢撑平。
她提起裙摆小心避过水洼,走出院门。
渭水边水汽氤氲,上次来时柳树枝桠尚且枯槁,如今已生出嫩绿的新条,被雨水浸得湿答答垂于河上。
宋媮站在堤上看了会儿那几抹水润的新绿,才循着记忆走进熟悉的巷子里,站在角落中收伞对着那道院门等着。
雨天少有人出门,尤其是这种早晨一起来就发现外头湿漉漉的天气。
院门外的巷子里静悄悄的,院子也毫无动静,院门孤立等待着人上前扣响。
宋媮摸伞准备上前去看看,抬头伞正展到一半,见屋顶不知何时冒起缕缕青烟。
那一瞬间她想起青音楼,几乎是以为又有人放火,望着屋顶疾步走出屋檐下,视角一转发现是烟囱。
她松下一口气,退回去守了一会儿,直到烟囱里也不再冒烟了,才开伞离开。
日后便不来了,青石板路滑,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抓着地走,一边想。
细雨下下停停,到傍晚彻底方休,青芷今日一天都在外办事,回来时错开晚膳,好在紫芸早就为她备下。
狼吞虎咽般吃完,青芷马不停蹄的开始报着今日她出门的成果。
“穆清伤得挺重,卧床三个月少不了。他那别院管的挺严,暂时找不到塞人进去的机会,我再想想办法。”
说到此处,她望向宋媮:“姑娘要亲自进去吗?还是由我进去探探情况便妥。”
紫芸没想到宋媮竟是有意亲自进外院,她皱眉觉得风险大了些,又不好冒然开口劝说。
宋媮沉吟,问紫芸最近府中有其他的事吗?
紫芸一怔,恍然道:“还真有!二房那边月底准备办饯春宴。”
“宋族长才下狱,月底办宴会?”青芷惊了,“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啊。”
“饯春饯春,前几个月在皇后丧期边儿上,后五月又是毒月,只能在这月底办了。”紫芸解释道。
“不消说,”她凑近两人低声又道,“二房那边有丫鬟说,二夫人急着给两位姑娘订亲事,这宴饮也是相看。”
宋媮颦蹙:“若我没记错,大姐和二姐都不过碧玉年华。我朝礼法有定,女子十八舞象,男子二十弱冠,成两姓之好。”
紫芸青芷齐齐看过来,笑了。
“是我忘了,姑娘上京四年实则没碰上过几场婚嫁之事。”紫芸忍俊不禁。
青芷见宋媮颇有几分不明所以的茫然,笑着解释。
“律法是如此,但京中人家凡姑娘及笄的都该定下婚事了,二夫人急也是情理之中。”
三人正说着,院子里有人提着灯笼叫人:“紫芸姑娘!宋家家仆求见!”
紫芸慢慢站起来,茫然低头看向坐着的宋媮:“啊?”
往屋外一看,天色昏暗,正是昏定之时,宋媮叫青芷先回房歇息,自己等着紫芸回来。
“宋家出事了?”
紫芸手里拿着封信,闻言摇头:“那仆从不是宋家的,是族里的。”
族里的,宋长鸣?
大理寺查案,将京城宋族的人抓得差不多,留在族内的只剩些下人了。
难道宋长鸣早有预料,留下了这信,那这信里写得到底是什么?
宋媮看着淡黄的空白信封,撕开顶端。
信只一页,笔墨占半边,令人看完怔松在原地。
她立了好久,方缓缓走到窗边扶着吊窗下的炕几慢慢坐下。
一手捏信纸,垂眼去倒茶,手握杯子时没拿到反将其碰倒了。
茶水倾泄,浇在手中膝头的信纸上。
宋媮倒拎着湿了一半的纸,也不说话,只看着水一颗颗往下滴。
紫芸赶紧过来收拾,擦拭炕几上的水渍。
面前一片狼藉,外衣上也被泼了不少茶水,宋媮回神第一反应竟是笑:“又给你找麻烦事了。”
“姑娘总是说这些。”
紫芸目含担忧,面上却是笑着嗔怪。
等她收拾干净,宋媮将信纸晾在窗上,拿一只干燥的杯子倒扣压好。
“信上说了什么?宋春意出事了?”
宋媮摇头,没回答她信的内容,沾了茶水的外衣被脱下递过去:“唤水来,你回去歇息吧。”
院中人作息都随她,很早便熄了烛火歇息。
木盆笨重,端出去倒光水放在廊上明日自有人收拾。
关上屋门,一一熄灭烛火,只剩开着的支摘窗为月光开了一条进屋的路。
原来白日落雨晚上也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