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檐角织成银帘,姜知意踩着青苔溜进林氏老宅时,腕间杏色发带扫过门环上的铜绿——那是谢珩今晨替她系发时故意绕了三圈的结,松子糖的气息还缠在流苏间。她指尖刚触到东厢房斑驳的门板,身后忽传来老妪颤巍巍的咳嗽:“姑娘,那屋里的织机吃人......”
“吃的是亏心人。”姜知意反手塞给老人一包桂花糖,糖纸窸窣声惊起梁上燕雀。推开门的刹那,霉潮气裹着药香扑来,五斗柜最底层的樟木箱里,素绫包裹的绣样集泛着淡淡苦味。
《百花图》第七页的并蒂莲在晨光下泛起银晕,姜知意呼吸骤停——莲心处三股错位的针脚,与谢珩书房那幅《莲池鹤影》分毫不差。她抖开素绫对着光,背面褪色小楷刺痛眼眸:“赠谢郎,岁岁常相见。”林婉娘的笔锋勾着情丝,谢怀安的朱批“已毁”二字却如刀劈斧凿。
“官府办案,闲人退避。”
谢珩的官靴碾碎门槛蛛网,蓑衣水珠坠在青砖上炸开冰花。他指尖还沾着漕运码头的泥沙,却精准擒住她欲藏的绣样集:“姜知意,你是嫌命太长?”
“谢大人来得正好。”她将绣样拍在他渗血的旧疤上,“令尊一边弹劾我母族通敌,一边私藏定情信物,这出忠孝两全的戏码,唱得比秦淮河的班子还精彩。”
绣样锋利的边缘割破他掌心,血珠滚过“岁岁常相见”的墨痕。谢珩忽然扣住她后颈按向织机,松子糖气混着血腥渡入唇齿:“这么爱查旧账,不如先算算你欠我多少条命?”
织机铜梭硌得她腰生疼,姜知意反手抽出银簪抵住他喉结:“七岁冰湖,十二岁火场,上月大理寺暗箭——谢珩,你救我三次,我刺你三簪,正好两清。”
簪尖将将见血,织机突然“咔嗒”轻响。姜知意袖中银镯撞开机栎,暗格弹开的刹那,褪色肚兜裹着银锁跌落——锁芯刻着“谢姜永契”,正是她满月时戴过的长命锁。
“你们谢家连婴孩的贴身物都要偷?”她抖开肚兜,内侧针孔在光下显出一幅地图,“令尊这癖好,倒是与你收着我及笄画像一脉相承。”
谢珩突然笑了。他拾起银锁扣在她腕间,锁链缠住旧疤:“十二年前姜远山屠我满门,我娘把你塞进这织机暗格时,用的就是肚兜裹着你。”
老妪的陶碗摔碎在廊下:“大小姐临盆那夜,谢巡抚闯进来抱走了小小姐......”
姜知意踉跄扶住织机,横梁处干涸的血迹撞进眼底。她忽然记起七岁高烧时的梦魇——女子凄厉的哭喊混着织梭声,有人将她塞进黑暗的匣子,血腥味里缠着松子糖香。
暮色染透窗纸时,谢珩的官服下摆扫过她手背。他捏着褪色肚兜按在心口,那道狰狞旧疤在昏光下如泣血莲纹:“现在懂了?为什么你腕间胎记与谢氏祖纹相合,为什么我书房收着你每岁生辰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