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翊如同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陈乔不知道他是太过忙碌,抑或不愿意见到她。
陈乔也赌气不想那人,只日日埋头在案牍之中,专心致志于施行掖庭新的女官制度。
她前前后后掖庭去了好几次,该提拔的提拔,该裁撤的裁撤,在果断地撤掉许多冗余的部门之后,惊喜地发现今年的预算出乎意料地有所剩余,足够干一件她期盼已久,梦寐以求的事情——
小太监们带着明快笑意爬上屋檐,相互招呼:
“快快快,马上要开始了。”
“嘿,你还不下去,你不要命了?”
“俺是高兴,高兴!”
“我新制的棉袄子都脏了!”
“脏了再洗就是,这种盛景以后哪里看得到!”
一把一把干草丢上去,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小太监们纷纷拍拍身上的图,争先恐后地跳下来。
“三,二,一”!
伴随着山呼海啸的倒数声,这次被丢下的数十个是燃烧着的火折子。
火焰腾地一声升腾起来,越烧越大,迅速连成一片,形成浓厚的、滚滚的黑烟。
瞬间吞没了一排排简陋的小平房。
映红了半边宫墙,映红了旁观的人群,同时也映红了陈乔唇角侧的笑意。
那片小屋子——同时带走了绿莲和瞎眼婆婆,还有数不清宫人性命的地方,终于在数十年的苟延残喘下被拆除,结束了它罪恶的一生。也许它并不是生来罪恶,只是人类赋予了它太多意义。
一切的哭嚎呻吟悲凉哀愤都在大火之下化为灰烬,直冲云霄。
陈乔展开一卷被摩挲得边角发卷的图纸,上面画着巧夺天工,美轮美奂的一座宫殿。
她轻声说:“以后这里,会是内学堂。”
不过,翻新重修要等到年后了。
宫人们欢呼起来,带着眼泪拥抱在一起,她们都知道,内学堂意味着什么——他们可以读书了,可以认字了,可以学会一门手艺了!
如果不是身份上有天壤之别,他们也会来拥抱陈乔的。
墨画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她。
又忍不住问道:“陛下,陈宫正她...”
她顿了顿,又说:“陈宫正脾气不好,还请您多担待。”
陈乔望向她的眼睛,哑然失笑:她和赫连翊吵架的事情居然都传到这丫头面前了。
她不忍看见墨画眼中的失望之意,只道:“是他气性太大。”
墨画还欲再劝,念及面前人是天子,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应一声好。
于此同时,福禄也在劝人: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他二人孤身立于附近宫墙之后,这里视野极佳,又人迹罕至,但也能清楚地看见人群,火焰,和立于其中那个身影。
赫连翊未答,只是紧紧锁定了那个他熟悉无比的背影。
欢呼声如潮水淹没了她。
陈乔,他夜间辗转反侧,将这个名字掰碎了揉开了在唇齿间研磨了一万次。
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原来只独留他一人伤心。
赫连翊自嘲地笑起来:
“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陛下,陈乔姑娘不会当真生您的气,您送她些礼物,再哄一哄,陈乔姑娘会原谅您的。”福禄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只见赫连翊一双带着红色血丝的眼睛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朕还能给她些什么?朕连凤印和内库都给她了,她不也不识好歹。”
福禄吓坏了,他从未在赫连翊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疯狂的,懊悔的,不顾一切的,带着浓重的悲伤。
赫连翊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她,她没生我的气,只是不喜欢我。”
福禄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眼看着人潮将散,他只能道:“陛下,咱们走吧,再迟一些,该被人发现了。”
赫连翊点了点头,福禄前去扶他,被一大滴温热的水滴砸在手背上。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对上赫连翊含着泪的的眼睛:
“陛下,您哭了?”
“没有,是烟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