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禾抬头,撞见他眼底的促狭与认真。案头的博山炉飘起新的沉水香,烟雾缭绕中,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躺着枚刻着并蒂莲的玉锁,锁面上用极小的字刻着“经纬”二字:“这是让苏州的老匠人打的,”他替她戴上,玉锁贴着小腹,“男娃戴‘文武’,女娃戴‘经纬’,咱们的孩子,从落地起便该知道,庆王府的血脉,从不分雌雄。”
暮色漫进窗棂时,映雪抱着件襁褓进来,月白缎面上用金线绣着小小的算盘与毛笔,边角处绣着行细字:“苏州谢家巷老绣娘制”。顾清禾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针脚间藏着她幼时学绣时的歪扭针脚——原来母亲早让人准备了男女皆可用的襁褓,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她,侯府的女儿,生儿生女都是掌心的宝。
更深露重,顾清禾枕在朱翊宁臂弯里,听他用苏州话念着《吴下田家志》里的农谚。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小腹,像在描绘一幅未完成的画。她忽然想起白日里看见的一幕:门房的女儿蹲在雪地里,用树枝画着她教的阿拉伯数字,旁边放着块朱翊宁让人送的、刻着算珠的镇纸。
“你说,”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若真生了女儿,咱们便在小汤山盖座绣楼,让她在温泉边读算学,可好?”
朱翊宁的笑声震得她耳膜发麻:“何止算学,还要教她骑马、射箭,甚至……”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让她跟着你二哥学查案,将来也好替母妃盯着那些敢贪墨的商铺掌柜。”
顾清禾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忽然觉得那团裹了她许久的雾正在消散。朱翊宁的手掌始终贴着她的小腹,那里的胎动时轻时重,像在应和他的心跳。她忽然明白,自己害怕的从来不是生女儿,而是在这个讲究“传宗接代”的世道里,失去被坚定选择的底气。
但当她看见丈夫为女儿准备的玉锁、母亲为孩子绣的襁褓、兄长为她暗查的商铺,才惊觉自己早已被无数双温暖的手托举着。那些跨越了古今的偏爱,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尊重,早已让“生男生女”变得不再重要——因为她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将在爱与期待中降临,被当作独立的个体去珍视,而非传承血脉的工具。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铺出银霜。顾清禾摸着胸前的玉锁,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幸福不是规避所有风险,而是有人与她并肩,把那些潜藏的不安,都酿成了迎接新生命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