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背面阴刻着貔貅纹样,她亲自跪在库房西北角,摸索到一块微微凸起的金砖,将玉佩按进凹槽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闷响,地面露出黑魆魆的洞口。王夫人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掌灯!”
彩云提着六角宫灯走在前面,石阶上凝结着冰霜,当灯光照亮地库时,王夫人长舒一口气——数十个包铜角的樟木箱整齐排列,不少箱上封条还在。
“我就知道……不!”箱上封条看似还在,但实际上有断裂。
王夫人踉跄着扑向最近的箱子,箱盖掀开的瞬间,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本该装满金条的箱子里,只躺着一片枯黄的樟树叶。
“不可能!”
她疯了一样扑向其他箱子,描金彩漆官皮箱、紫檀木浮雕衣箱、甚至藏着暗格的酸枝木匣……一个个被掀开,一个个空空如也,最后一箱装着从林家贪墨的田契地契,如今只剩几只蠹虫在箱底蠕动。
王夫人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十指深深抠进砖缝,周瑞家的刚碰到她肩膀,她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第三口鲜血喷在空箱子上。
八百万两啊……整整八百万两……她的毕生积蓄。
现在只剩一堆堆空箱子,还有一些大件,零碎中摆件,价值不超过二十万两……甚至这些东西根本比不上真金白银。
……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赵姨娘房内炭盆烧得正旺,贾政刚解开松花绿绫袄的盘扣,忽听得外头人声鼎沸,不由皱眉。
赵姨娘瞧着外头乱晃的灯笼光,嘴角噙着冷笑:“到底是正房太太,深更半夜倒比戏班子还热闹。”
贾政闻言蹙眉:“妇道人家休要妄言。”
“妾身不过白说一句。”赵姨娘将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点在贾政手背,忽地外头又传来哭嚎声。
贾政霍然起身,松绿绸衫的系带扫翻了青玉笔架,墨汁泼在赵姨娘新绣的鸳鸯枕上,赵姨娘却浑不在意,只扶着门框娇声道:“老爷仔细脚下,这雪地里……”
荣禧堂前积雪映着灯笼,朱红色像是倒变成了血红色。
贾政转过影壁时,正撞见王夫人赤着脚踩在雪地上,满头珠翠歪斜,嘴角还凝着血痂,两个婆子正拿浸水的皮鞭抽打守库人,雪地上蜿蜒着暗红痕迹。
“成何体统!”贾政的呵斥惊飞檐上寒鸦。他瞥见王夫人披头散发的模样,想起《礼记》中“妇容不整,谓之不祥”,愈发恼怒:“堂堂诰命夫人,倒比市井泼妇还不如!”
王夫人缓缓转身,眼白泛着青灰,活似从地府爬出的恶鬼。她突然咯咯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在月光下森然可怖:“二老爷来得正好,且看看你的好姨娘……“她猛地拽过个血肉模糊的守库人,“这些蠹虫啃空了贾府根基!”
贾政被浓重的血腥气呛得后退半步,他素来厌恶后宅腌臜事,此刻见满地狼藉,脱口便是《女诫》中的训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妇人之仁……”
“仁?”王夫人突然尖叫着扑来,十指在贾政衣襟抓出血痕,“我半身积蓄全没了,”她浑身颤抖如风中枯叶,“我要报官!我要……”
“糊涂!”贾政一掌掴在王夫人脸上,打得王夫人踉跄倒地,“贾府百年清誉,岂容你这愚妇败坏!今天还是你儿大喜的日子!你若是吵了母亲,小心我休了你!”
王夫人听他提到宝玉时面色一顿,随即又伏在雪地里突然大笑,笑声比夜枭更凄厉:“清誉?二老爷的私库要不要也去看看?”
贾政面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