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过的桌子旁,赵虎庆还留在原位,两只大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粗眉都要拧成麻花了。
他想着苏伯父离开前说的那几句话,想着他一心爱慕的哥儿嫁给了他人,然后受到欺侮、受到苛待……若被他知晓,他当真会提把刀冲去那人家中!
可那样做又有何用?哥儿已经被欺负了,已经受了委屈了,他冲去,能让一切回到原点吗?
显然是不能的。
那要如何才能让自己安心?
苏福平走过院子,正要走到门边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像是被什么猛禽闯入,撞开桌子,掀翻椅子的动静,猛地停住了脚步。
还有那道冲出里间客堂,肩膀撞上半开的门时发出的巨响,让背对着这一切却晓得发生了什么的苏福平肩头一酸。
听这声音,要是撞上门板的是自己,他的肩膀与门,必定要碎一个。
他没赵家二郎那么多虬曲在一起的肌肉,所以碎的必然是自己的肩膀。
想想就痛,苏福平的手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肩。
来者却不觉得有什么,急促慌忙地叫他:“苏伯父,等等!”
大脚踏在梳理过的稻谷上,踏出了几个大脚印。
苏福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扶着肩膀转过来,看他怎么说。
“我、我……”照旧是起了个头就停下,大喘气,后面就再也说不出完整的。
苏福平在那等着。
“我要娶他!”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嗓子上,赵虎庆用残破的嗓音喊出了这句话。
给哥儿找人家可不是听他的嗓音是否动听,还是要看这颗心。
苏福平说:“只限你两日,两日之内,禀过你的母亲与哥嫂,征得他们同意,再请媒人来我们家说亲,这事儿就定了。若是晚了,我就当你不来了,这门亲事也就此作罢。”
说亲之事,本该找的是对方的父母,可赵家寡母腿脚不适,需终日卧床,床前一个儿媳贴身照料着,她们都是女子,他一个男子没有告知过,来得又匆忙,这么去寻并不妥当。
恰好从门外望见西院这头赵虎庆在家,苏福平就直接找了他。征得家里人同意这事儿,只好赵虎庆自己去办了。
赵虎庆听完点头,快而猛地点头。
苏福平走了,赵虎庆一个人在门口呆愣愣地站了很久。
隔壁东院,同样被几声动静惊到的三四岁的孩童,赵满秋、赵满夏两兄妹出来查看情况。
见二叔在院里,哥哥赵满秋急匆匆地跑来问:“二叔,刚刚我们家是进野猪了吗?”
只有野猪在屋里乱窜,才能窜出那么大的动静啊!
赵虎庆没有回他,甚至没有低头。他现在脑子乱得很,外头的一切都屏蔽了,连侄儿叫他都没有听见。
妹妹赵满夏观察了一番,扯过哥哥的袖口,叫他看地上的几个大脚印,说:“这哪里是野猪跑过的?分明是进熊瞎子了!只有熊瞎子的脚才这么大!”
“对,是熊瞎子,一定是的!”
然后得到一致意见的兄妹俩就看着失去了魂魄一般的赵虎庆沿原路返回,踩在稻谷地上的脚印和原先几个一模一样!
嘴里还嗡嗡念诵着:“昏了昏了,昏了头了……”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应下这件事的?
进屋里,回到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着,赵虎庆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完了完了,二叔让熊瞎子精上身了!”两个小不点儿惊呼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跟上去,一级一级地踩上台阶,跨过门槛,再走进二叔屋里的客堂。
桌上有碗茶水溢了,茶汤沿着桌沿往下滴,就滴在二叔的裤子上,偏偏二叔还没反应!
满夏急忙道:“我去灶屋拿布擦!”
哥哥满秋就是妹妹的跟屁虫,也一起跑去了。
布拿过来,怎么上桌子成了一大难题,两个小不点现在还太小了,够不到桌面。
这两个小人儿只好钻去桌子底下,避开八仙桌的檐,踮着脚尖,高仰着头,将手里的布高高举起,抵在不断滴水的桌沿,让淌下来的茶汤吸到布里去。
“满秋、满夏,小心别撞到脑袋。”赵虎庆这时候才回神,抬起大手挡在那两颗小脑袋上。
满秋满夏走近了一步,靠着二叔的腿问:“二叔,你怎么了?”
这世上顶晶莹,顶透亮的两双眼盯着,赵虎庆同他们说了实话:“二叔……要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