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很老了,毕竟连自己最小的孩子都已经年逾三十,皇子们这些年争来争去,他虽然也不喜欢,却有心无力,没有精力更没有能力继续去管束。
楚玥站在病榻前,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心里满是哀戚。他曾经非常非常想要得到这个老人的爱,甚至愿意为了他去做任何事情,只要能看见对方用赞许的眼神望着自己,便心满意足。
但风月楼里昏暗的一夜过后,楚玥终于清晰地明白了,于父亲而言,自己比起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更像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对方希望自己能为其开疆拓土,谋得声望,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哪怕一次的错处。
“玥儿……”老皇帝用浑浊地双眼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对这个孩子,他总是辜负良多。
楚玥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旁,这么些年过去,父子间的情分也早都没有了,到死了想要儿孙绕膝的场面,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玥儿,为父……对不起你。”皇帝病了太久,早已没了力气,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你是我的孩子里……最像你大哥的,为父的本意,也不过是怕你……怕你了你大哥的重蹈覆辙……可是……”
可是久卧病榻之人,头脑总是昏着,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许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开始脱离掌控,直到和亲的队伍离开金陵,老皇帝才陡然清醒,但为时已晚。
楚玥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临渊。
如果到了自己大限将至的那天,想见一见临渊,临渊会不会也只是恭敬地站在床榻前,看着暮色沉沉的生父,心中冷漠地想着,一辈子那么长,你都不愿意见我,到现在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是不是太晚了?
楚玥忽然难过了起来,为父亲,为自己,甚至为临渊。
身不由己……原来世人皆是身不由己,身为帝王的父亲也并不例外。
老皇帝闭了眼,缠绵病榻数十载后,终于走到了最终的归宿。
“四哥,你知道关于大哥的事情吗?”走出眠龙殿时,楚玥朝身边的楚琋问道。
“大哥?”楚琋陷入了回忆当中,摇了摇头,但随后又点了头,“大哥薨逝时,我还小,话都不会说,完全不记得他的模样,关于他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年创立羽春楼后才知道的。”
皇长子楚璎,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他相貌隽秀不凡,又清廉爱民,对百姓心怀慈悲,永远带着一股悲悯气质。皇帝偏疼,百姓拥戴,曾经是这个国家最合适的继承人。
但他并没有等到继承皇位的那天,去世时仅仅二十岁。
“大哥是自尽,怀着孩子,吊死在了府邸里。”楚琋把声音压得极低,确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
那是将近三十年前的旧事了,细节早已无人能说得清,但大抵是深情人偏遇薄情郎,皇帝处死了那人满门,却换不回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自那以后,皇帝恨透了断袖,连带着整个大昭,也对断袖避之不及。
楚玥站在汉白玉的阶梯上,回头看着大门紧闭的眠龙殿,忽然懂了当年父亲在看到朝臣们弹劾自己的劄子时,为何会那样生气。
——那个老人,不过是害怕再次因为同样的理由,失去自己的孩子罢了。
只不过,朝堂权力倾轧,事情的后续走向没能把握在皇帝的手里,自己终究成了政丨治斗争的牺牲品,被当做礼物送往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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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兄长之间的斗争持续了太多年,皇帝驾崩的当日,三皇子就拥兵包围了整个皇宫,楚玥和楚琋甚至没能走出宫门。
两人躲进了后宫,在楚琋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里品茶下棋。
殿外战马嘶鸣,硝烟几乎弥漫进了殿中。
“二哥能赢。”关于这场斗争,楚琋在被围困的两天里,只做了这一句点评,说话的时候还是咧嘴笑着的,“只可惜你没有带兵,否则最多一天就能把老三收拾掉。”
楚玥倒是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想逃,一定能离开这里。
“对了,你不在这些年,你嫂子生了两个侄子,双生子,今年四岁多了,刚开蒙不久,成天叽叽喳喳的,跟鸟一样,特可爱。”楚琋聊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多了几分柔情。
“哪有说自己的孩子像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