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扶桑王昭告天下,将罗泱封为长公主,并将她立为储君。
……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罗泱是女子,又是有异族血统的女子,她的性别、出身为人诟病病,朝中非议者不在少数。
“他们说我不能继承王位。因为我出身卑贱,又没有政治经验,”罗泱说,“最重要的,我是个女子。”
他们说,她有扶桑王血又如何,到底是个女子。女子就该做她该做的事,在政治场上和男人针锋相对,成何体统?
出身普通的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出身高贵的女子,就该嫁去番邦和亲。
这世间的规则就是如此,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罗泱也不能例外。
……
幽媓皱眉:“王上是什么态度?”
“青胤更重视王族血脉,在乎重虞剑,”罗泱说,“他力排众议立我为储君,也是因为那句重虞失则扶桑灭的预言,不过我心里清楚,但凡有别的解决办法,他都不会选择立我为储。”
罗泱看得出来,青胤并不喜欢自己。
他永远高高在上,淡漠而又疏离。
或许他生来性情冷淡?毕竟青胤多疑,连身边的亲近之人都没有几个,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姐姐不讨他喜欢,也在所难免。
她入宫三年,从未得见他的笑容。无论是他授课时,还是偶尔相遇时,他最多只是颔首,淡淡问候几句。
有时候,罗泱会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冰块。
她第一次见他情绪波动,是几个月前,他把她叫来寝宫里商议政事,见她走神,当下便沉了脸色。
“把我适才的话重复一遍。”
“……”
“扶桑就握在你手里,数以万计的生命握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不能认真一点?”
几天后,南方属国侵扰边境,青胤出征平息战乱,再没有和罗泱见过面。
他离开的这几个月,罗泱的生活变得平静而无趣。没有人督导她的课业,也没人束缚她的自由。但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想向他证明自己。
她跟在相胥左右,协助他处理政事。
相胥待她还算温和,他耐心教导她,偶尔也会和她提起多年前的往事,提起相楚也曾为她母亲黯然神伤,但君王的情爱总是单薄,没过多久,他就迎娶了璇玑国的长公主黎姜。
罗泱曾见过黎姜的画像。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到让人过目难忘。
她有着和青胤如出一辙的银发和精致眉眼,容色倾国,据说她温柔贤惠,未嫁前就已芳名远扬。
相楚很宠她,他们恩爱不疑,琴瑟和鸣。
于是,婚后的第二年,黎姜生下了青胤。
有这样一位王妃相伴,相楚应该很少想起母亲吧。
罗泱不无艳羡地想,青胤可真幸运啊,不必承受非议,不曾蒙受屈辱,永远都像第一次见面时他留给她的印象那样最尊贵威严、高高在上。
他出生即是太子,锦衣玉食,花团锦簇,万里江山唾手可得;他在父母宠爱下长大,不必和他人分享自己得到的爱;他威名远扬,朝臣与子民都敬仰他、爱戴他……
就算被施了天罚又如何,他已经足够幸运,有珍奇良药供着,有最好的医者侍奉身侧,他短暂生命中得到的,已经比许多人穷尽一生争取来的还要多,不是么?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
所以没人会去质疑他的能力和权威。
即使他继位时只是个懵懂而又病弱的孩子,但只要他是个男孩,那些人还是会爱戴他,跪伏在地,对他三叩九拜,拥立他为扶桑的王。
慢慢的,罗泱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在世人眼中,她永远都不会成为青胤这样的人。
……
“其实我刚入宫的时候,听到的闲言碎语,比现在还要更恶毒呢,”罗泱说,“他们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背地里说我顽劣粗鄙。”
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这些话男人说也就罢了,为何女人也会这么说?她们甚至说,我是公主,使命就是嫁去番国和亲。”
幽媓皱眉。
“扶桑国力强盛,周邦应该上赶着来巴结我们,何必用你去和亲?”她不屑道,“拥百万之众,却以不能拒敌择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
罗泱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们现在……”
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该讨论朝中事,及时住口。
幽媓说:“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王上已经立你为储,自然有他的考量,不会因为几句非议改变主意。”
罗泱挑眉:“当然不放在心上了。反正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会那样想,有些观念早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了。这些人啊,最会做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管做好该做的事情。”
她说:“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别忘了我还和青胤压了赌注呢,幽媓,你可别丢了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