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
相胥将鱼食投入波光潋滟中,望着池中锦鲤争相夺食搅碎了月色倒影,眸底微光闪动。
侍卫上前奏报:“王爷,曦公子来了。”
“让他过来吧。”
“是。”
身后脚步声响起,相胥并未回头,他把剩下的鱼食倾洒进池中,才懒声道:“事情办妥了?”
在他身后,一男子长身玉立。
那人掀开兜帽,抬起头时,明净月华自上而下洒落,晕出他完美的容颜,眉眼如新月含霜,唇似朱砂点雪,竟是个美到雌雄莫辨的男人。
他说:“按王爷的吩咐,已经布置下去了,届时属下会在夜宴上投毒给潼尧使臣,待其发作后,嫁祸给林间地亲王樊离。”
相胥垂眸:“替罪羊也找好了?”
“属下也已经安排妥当,那御厨家中妻儿都已被扣押,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您的吩咐办事,请王爷放心。”
“很好。”
相胥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那也稍纵即逝。
“可属下有一事不明白,”背后的男子说,“既然王爷并不想动干戈,又为何要毒杀使臣呢?”
“本王不动手,樊离也会动手,而且你以为王上就不想开战吗?他只是找不到借口而已,王上可是个体面的人啊,”相胥冷笑道,“与其等着樊离动手,倒不如本王亲自来,如果局面太难看,王上自然会对樊离心生不满。王上多疑,一旦他发现了你那毒药的来历,本王的目的就达到了。”
“属下明白了。”
“另外,悬壶宫里也有人接应你,此番投毒成功后,她就会出来指证,”相胥说,“你有把握?”
“是。”
相胥悠然而笑。
这场局已布好,就等几日的好戏上演。
……
几日后,潼尧国使节入朝进贡。扶桑王赐其紫袍金带和纻丝纱罗,于楼船设宴款之。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悠扬。
罗泱望着宴席上过度装饰的菜品,没什么胃口。潼尧使臣进献的瓜果倒是新奇有趣,她正想尝试,却被青胤一个凌厉的眼风扫到,只好作罢。
坐在她身边的,刚好是林间地亲王樊离。
他已年过半白,脸上皱纹丛生,尤其因经常皱眉,眉间那道川字十分明显。樊离瞧见罗泱的举动,不动声色提醒道:“尝膳礼之前,殿下不要吃他们进贡的东西。”
“他们怎么可能在贡品上做手脚?”
“潼尧人阴险狡诈,不可不防。”
话音刚落,只听对面的使臣道:“久闻扶桑地广物博,珍馐无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国君为显尊敬,特意进献美酒为伴,请王上过目。”
说完,他身后的侍从便抬上一坛酒,酒封开启的瞬间,清甜幽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很快溢满席间。
“此酒名为天香醉月,是取望月泉之水和当季新开的松苓花酿制而成,”使臣道,“王上不妨试一试?”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望月泉地属南方边陲,但还在扶桑疆域内,松苓花更是扶桑的国花。潼尧国在宴席上进献此酒,明摆着是挑衅。
罗泱皱眉。
“区区弹丸之地,欺人太甚……”身侧的樊离低声道。
青胤仍面含微笑,眸底却渐渐结起冰霜。
“好酒,”他说,“来人,取血玉樽来。”
片刻后,侍者们鱼贯而入,为在座众人分发玉制酒皿。
罗泱不解,问樊离:“咱们不应该反驳回去么?”
没等樊离回答,只听对方使臣恭维道:“好酒配好樽,贵国之王品味果然高雅!”
“贵使客气了,”青胤笑道,“此樽不及天香醉月名贵,却有个雅致的名字。”
“请王上指教?”
青胤抬手,侍者便上前为使臣斟酒。
酒水入樽,清香之气飘荡开,使者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其中的端倪——原来血玉樽虽然空着的时候平平无奇,但在盛满酒水后,竟会显露出杯底的纹路——那是扶桑的舆图。
“此樽的雅号,名曰半盏河山,”青胤徐徐道,“孤上次用它宴邀使节,还是五年前,西海三洲入朝觐见之时。”
使臣面色微变。
西海三洲最后是被扶桑歼并了,显然,扶桑王这是在隐晦地警告他。
他调整表情,端起酒杯:“谢王上赏赐。”
而后一饮而尽。
对峙的局势有所缓解,双方又开始互相恭维,罗泱百无聊赖地端坐了一会儿,逐渐开始发呆,忽然听到潼尧使臣提到自己的名字。
“不知在座哪位是长公主?”
她警觉,向青胤投去眼神。
青胤与她对视,微微蹙眉。
“这位便是王姐罗泱。”他沉声道。
使臣欣慰而笑:“早听闻长公主慧丽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哪。不瞒王上,臣来访之前,国君曾特意嘱咐,我潼尧愿意割让三城,岁贡琅玕百斛,求娶长公主为亲!”
众臣哗变。
尤其是罗泱,她愕然僵坐,心跳如擂。
青胤问:“不知是贵国哪位王子想求娶王姐?”
“长公主身份尊贵,嫁与王子未免屈尊了,”使臣说,“臣此番是替国君下聘,娶公主回去,做潼尧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