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而距离那场抢救现场不远的城市另一端,一切都安静下来。
云来酒店顶层套房里,顾云来一头倒在沙发上,侧身靠着抱枕,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的肩膀,那块伤处像是有把小刀在肌肉里不停地搅动,他拿起手机,重新点开微信界面,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疲惫的眼睛上
顾云来:【你那药是不是开错了?我疼得跟断了似的,要变成杨过了!】
过了几分钟微信界面依旧停留在那条白色的信息上,顶端显示对方仍然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却迟迟没有回复,顾云来盯着那三个跳动的点,最终它们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顾云来:【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又等了几分钟,依旧安静,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盯着屏幕,目光一寸寸暗下去,像是黄昏时分最后一缕阳光被夜色吞没,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写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后,终于放弃了尝试。
“算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起身去倒了杯水,动作间肩膀又是一阵刺痛,从桌上的药袋里拿出一片止疼片,没有糖衣,苦涩感滑进喉咙,他咂了咂嘴,嘴角下撇,低声骂了一句:“真TM难吃。”仿佛这样能缓解一些心头的郁闷。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把整个客厅晕染得像一场迟迟收不了场的悲喜剧,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他靠着沙发,脑袋往后一仰,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问着空气,落地窗外,是燕州的夜景,美丽又孤寂。
这一整天,从下飞机那刻起,像是被谁从头到尾拉着走了一场噩梦,刺激着他的视觉听觉嗅觉:飞机上AED的声音,机场扑面而来的冷风、林星澈突如其来的消息、警察局混杂着的各种气味、震耳欲聋的枪声、鲜血的铁锈味、那间冷白灯光下明亮得刺眼的急诊室,还有许天星……
那个戴着口罩、手套干净利落的他,还是那副清冷的脸,还是那双淡漠的眼,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低头给他包扎,那双曾经温柔抚过他每一寸肌肤的手,现在却只是公事公办地处理着他的伤口,连一句“疼吗”都吝啬给他。
肩膀的疼痛似乎稍稍减轻了,但心里那块空洞却越发明显。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和许天星的聊天框,犹豫了几秒,删掉了一长串控诉的话,最后只发了一句:
【晚安,许医生。】
那一晚上,顾云来都没怎么睡,一半是因为云来集团最近的一系列案子,另一半是因为肩上的伤在麻药失效后,一点点泛出灼热的痛,像是有人拿细针,顺着神经来回挑。他瘫在沙发上,盯着城市的灯一盏盏亮着。
他刷了一遍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许天星那句,【明天下午三点,来换药】之后他碎碎念的几段,没有新的消息。
他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唇角,笑了下,笑得有点没劲:“行吧,许医生,还是你沉得住气。”
早上九点半,门铃响了。
顾云来头发乱着,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去开门,门外站着林星澈,一身黑色大衣,衣角还挂着清晨未干的水汽,她手里提着早餐袋子,眼神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给你送的,”她轻声说,把袋子扬了扬,“吃药前得吃点东西。”
顾云来怔了片刻,才微微侧身让她进门,声音低哑:“林总亲自上门送饭,我这可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你时差还没倒回来,脸色差得吓人,昨晚估计又没睡几小时吧?”她语气平淡,把早餐放到桌上,顺手拆了袋子,““我怕你真饿晕过去,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撑到下午去医院。”
顾云来轻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还挺贴心。”他说,语气轻缓,却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