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或认错人了,想从这颠三倒四扑朔迷离的幻觉里拔出身来,醒过来回到现实。
“不信吗?那你说我是谁?”
这张熟悉的面孔正用如此陌生的神色瞧着他,这个熟悉的声音正用如此陌生的语气问他。
螺丝崩断。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沦陷。
“为……为什么?”
他脸色骤然一沉,眼底像是积满了暴风雨前的阴霾,他依旧盯着她,只是两手颤抖地支着身体往后移,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冰冷得让他不敢靠近。他不认识她了,连看她的目光都变得疏离惊恐。
小萝舒口气——他终于安静了。
可下一秒,大殿中央众目睽睽之下,桑小北突然疯了般地扑倒小萝,将她整个人摁在地上,就像扑过来准备撕咬猎物的凶恶猛兽,潮红的颈侧筋骨凸起,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他绝望地冲她怒喊,眼底好像真的燃起了杀意,“冉姐姐可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出卖她?”
“为什么出卖她?”
“告诉我!”
见小萝不吭声,桑小北一把揪起她的衣领,一字一顿重重道:
“当时在神陵里,是你求着我,求着冉姐姐,求着宸哥,让我们带你一起走的,我们哪个没有答应你?”
他用力一甩手,小萝后脑勺“砰”地磕到地上,齿间随之挤出一声闷哼。
桑小北眼尾微颤了颤。脸上仍是一副恨她入骨的表情,可听见这声响,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还是揪了下。
毕竟他也是真的喜欢过她。
半分无假。
“回答我!”
他克制着心里的软弱,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了,他不能心软,他必须狠决。
她无情,就休怪他无义!
他跪在地上,死死压着她手腕不让她起来,盯着她的眼睛声声逼问:
“为什么出卖我们?”
“说话啊?”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啪!”
王座那边,大将军不耐烦拍了下桌子,“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大将军一声令下。
旁边立刻冲上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住桑小北胳膊,生拉硬拽将他从小萝旁边扯开,一步一步往殿外拖去。
“放开我!”
桑小北嘶喊挣扎,用尽浑身解数疯狂甩开侍卫,把刚坐起的小萝再次按倒,“小萝,我就问你一句。”
他喘着气,死死盯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小萝,眼里所剩不多的旧情和怜悯终在此刻于荡然无存,只剩仇敌般势不两立,剑拔弩张的杀机: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从一开始对我们就只有欺诈和利用?”
“是不是!”
“贱奴,给我起来!”
侍卫吼了声,重新拽起桑小北,像拖条疯狗一样打骂着将他拖往殿外。
“放开我!”
“小萝,你还没回答我!”
他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可本就已经撑到极限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消耗,他已然没了再次挣脱的力气,只得无助地被往外拽。
“小萝!”
“你说话啊小萝,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他越发的疯狂,声音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模糊,消失在殿外……
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
小萝重新跪好。
像是身上染了脏东西,她嫌弃地抖了抖衣领上刚才被桑小北碰过的地方,把衣服上被抓出的褶皱慢慢捋平。
她这番动作,看得江冉冉心里恶心。
“你——”
王座上,大将军伸手指向她,毒蛇般嘶声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嗯?”
直到大将军嗯了声。
跪坐在大殿中央的江冉冉再从世界被撕裂般的恍惚里回过神,怔怔把头转向王座,对上了大将军的视线。
是在问她么?
她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还能有什么想说的,她什么都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是她忘了什么吗?是不是她真的做过对不起小萝的事,只是她忘了?
那可是小萝啊,她怎么会……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她什么都不认识了,连她自己都是陌生的。
不,那不是小萝,那是别人;这里不是妖域,这里是地狱;所有人都不是人,也不是妖,都是地狱的鬼;岩壁上点燃的不是烛火,是冒着血色火星灼皮烫肉的烙铁。
空气勒紧她的脖子,胸腔被抽干成真空,她无可挣扎,她快要窒息。
倏尔,两声微弱的轻哼擦出唇齿,如燃尽的火星碎末般轻不足道,转瞬便被空气吞没,可因为大殿太过安静,这冷得仿佛结了冰的哼笑竟格外明显,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冉冉以前很少这么笑过。
以前也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可笑过。
望虚玉,望虚玉……
进来之前她还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就拿望虚玉做个筹码,以玉换人,让那大将军放过小萝和小北。
本是一玉能换三命,现在倒好,只有小萝能活了,她和小北都是垫脚石。
好一场算计啊。
“将军大人,我还有一事禀报。”
见大将军伸手示意她讲,小萝朝大将军扣了个头以表谢意,眼里带着狗仗人势的轻蔑瞥向江冉冉,“她脖子上有条摘不掉的项链,叫同根生,她的命可就系在这项链上呢。”
“小萝!”
江冉冉顿时血冲脑门,声嘶力竭冲她喊,“你就甘愿给他当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