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今晚不吃饭。”
日过中天,差不多是一午的阳光刚从西墙上徐徐斜过的时刻。在循例来到大天守收走午餐的空盘并送来茶点之后,正要告辞的刀剑因为主人的声音而回转过身。
“所以,就不用麻烦你送来了。”
原本伏案工作的审神者正抬起头,对烛台切说道。
“嗯?”虽然面露微笑,但烛台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警觉。
想到烛台切大概会以为自己又打算翘掉好不容易被他培养得渐趋规律的三餐,审神者忙补充道:
“因为,明天要去做胃镜。”
“胃镜……那是什么?”
不仅烛台切对这个听来格外陌生的词语报以疑问,办公桌一旁正在归档文书的近侍也被这话吸引了注意。
“唔……一种健康检查。”审神者故意答得有点含糊,因为不想让并不熟悉现代医学的部下们大惊小怪,“总之……医生说今晚不能吃饭。所以,抱歉啦烛台切。”
看到主人双手合十向自己道歉的样子,烛台切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得甚解,但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在再次转身离开之前,和主人身边坐着的那位近侍交换了一个各自了然的眼神。
作为这一对视的后续,烛台切当晚便与近侍当值结束的长谷部就此事展开了一番讨论,彼此交换意见之后,又借粟田口寮的那台本丸唯一的电脑上网查了一下。
结果不出意外地发现——主人果然对他们有所隐瞒。
如果网上的描述可信的话,所谓“胃镜”似乎是一种相当可怕的东西。毕竟,光是要把什么东西沿着喉咙伸下去听起来就已经足够不妙,更别提有些情况下还要钳取一小块胃壁组织用于什么活检……
虽然他们不能对主人的决定有所置喙,但既然是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的话,无论如何也应该带上部下们一起吧……?
于是乎,翌日天刚放亮,烛台切、长谷部以及这一日的近侍山鸟毛便在比往常更早的时刻一同来到了大天守。
这三振在各种不同的程度上自诩为“家长”或“照料者”的刀剑,原本是想来问问主人今日的行程是否需要陪同。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审神者御所里已经人去楼空。
“……小鸟自己离开了呢。”
从近侍的陈述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情绪。但长谷部望着空空如也的御所,相当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间。
昨天主人特地告诉了他们要去做胃镜的事,他们自然会以为是想要他们陪着一起。结果只是来迟一步,主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自己一个人走了……
“主这个人真的是……”
* * *
与此同时的审神者,由于就医经验丰富,已经赶在最早的一波人潮涌进医院之前预约签到和机器取号,眼下只需坐在胃镜室外的等候区中留心叫号器里传出是不是自己的号码即可。
医院向来规定无人陪同的患者不能进行静脉麻醉,因此也就做不了舒舒服服睡一觉就走的无痛胃镜,而只能做全程都可以清醒感知的无麻胃镜。好在她几乎每一次胃镜都无人陪同,因此,无麻胃镜也做过不下十几次了。
大概是对这种发生在身体内部的钝痛生来就很不敏感,审神者已经非常习惯这种不适感了。
这样的事从一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所以并不是她有意要回避什么,而只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存在着“让如今的部下陪同前来”这一选项。
审神者原本正悠闲无聊地四下张望,却一晃眼发现了护士台那边正在排队提交预约凭证的一个陌生人,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那人的动作看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审神者注视着那人慢吞吞地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单据,又翻出一张递给了护士……
一惊之下,她匆忙翻了翻自己的包,果然发现自己只带了预约单,而把医生开具的胃镜检查单丢在本丸的办公桌上了。
审神者腾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排在了候诊的第三位。
如果离开叫号器所在的候诊大厅,万一被什么事牵绊住而错过了叫号,就不知道要再排多久的队了……
* * *
与此同时的本丸,审神者御所之内。
三振早早就来报到的刀剑,正面对着主人已经离开的局面相顾无言。
忽然,就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无所适从,审神者办公桌上那个狐之助造型的固定电话的屏幕幽幽闪了两下。
“狐之助通讯。狐之助通讯。审神者大人已经准备好了传送阵,请近侍带着‘桌面右手边最上层的密封档案袋’在嘀声响起三次后步入传送阵。重复一遍——”
* * *
左右观察了一阵子,审神者悄悄折进候诊大厅墙柱后一个拐角里,为了防止凭空出现的传送阵吓到路人,又缩进了自动贩售机和墙角相夹的无人处。
在确认过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之后,审神者从手中释放了接通本丸的传送阵。
半秒之后。
“啊,主——!”
第一个出现在阵中的长谷部被眼前的仄窄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撑住主人身后的墙壁,极力留出空间,以免之后现身的人把主人给挤到一边。
审神者看到意料之外的来人也吃惊不小,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人影便接二连三地现身——最后,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居然塞进了四个挤作一团的人。好不容易挣出了角落的刀剑们,又七手八脚地把主人从角落里挖了出来。
“怎么来这么多人?”审神者有点惊魂甫定地问道。她本以为,只有身在御所的近侍才会听到那则狐之助通讯,“今天的近侍不是只有山鸟毛吗……?”
“听到了?”哪怕刚从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窘迫空间中脱身,看上去也依然气定神闲的山鸟毛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只要我一个,那两位就回去吧。”
另外两振一副正要反驳的样子,审神者却突然大惊失色地注意到——自己的这三位部下,居然一身出阵的战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现世的医院。
“你们——你们怎么带着刀!其他人见了会害怕吧!”
审神者的灵力不由分说地张开了看不见的巨手,三人腰间的武器就这么被没收了。
随着三振本体刀啪地凭空消失,审神者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他们的衣着。好在这三振刀剑的出阵服都还勉强称得上是现世可能会存在的服装——烛台切身上的西装自不待言,长谷部的长袍和山鸟毛的风衣也不算完全不合时宜,除了——
审神者二话不说又一拂手,三振刀剑身上的各色护甲也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特别引人侧目的要素了。
身为战斗员与护卫者,在本丸以外的陌生场所没了武器又卸了护甲,这样的状况对刀剑而言明明应该很不习惯才对。但不知为何,山鸟毛似乎语意暧昧地低声笑了一下。
“哈哈……小鸟还真是不可违抗啊。”话虽如此,但听得出来他其实很满意审神者这样。
把档案袋交到了主人手中,长谷部还是一副担心得要命的样子,在返回候诊区的路上不停追问胃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他一眼看到了壁挂屏幕上循环播放的科普动画,悬着的心才终于死了。
“……居、居然要把那种东西……从食管……一直到胃里……”
“不可饶恕……!主!到底是谁逼你做胃镜的,我非杀了那个混蛋——”
“……”审神者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没有人逼,是我自己要做的……”
审神者这边正压低了声音向忧心过度的部下费力解释为什么这种看似极端的医疗操作其实并不会损伤身体,突然一个雷厉风行的白色身影横插到了一行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