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朝?
及笄宴那日,月白身影立在廊下,折扇玉坠相击如碎冰,望向她时却满目疏离,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眸子。
什么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不就是靠着太师府荫蔽才平步青云?这副做派着实虚伪又可恨。
可这般假清高的世家子,偏生是姑母眼中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叶家最重女子德行。”王妃将玉钗插入她鬓间,翡翠镯子滑过腕骨叮咚作响,“今日这身天水碧,倒衬得你如空谷幽兰。”
冯如烟盈盈下拜,广袖掩住攥紧的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素闻叶家嫡子玉树临风,待人和煦,殊不知那只是他的面具罢了。
像叶临朝这样的人,出身高贵,从小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怎么可能像那群贵女说的,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面上光风霁月,不过是骨子里高高在上的施舍。
既然要借她笼络太师府的棋子,她便陪这戏班子唱到底。
书房内,叶临朝正与魏王禀报漕运改制。忽闻门外通传,魏王瞥了眼青年玉树临风的身姿,唇角勾起玩味弧度:“传。”
冯如烟捧茶而入时,正撞上叶临朝转身。
四目相对间,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化作客套笑意:“冯姑娘。”
叶临朝自是记得她,王妃娘娘的远亲,如今一介孤女,既无家族庇护,也没有一桩好婚事傍身,性情却格外孤傲。
分明不愿与那群女子交际,却要虚以委蛇。
这样的女子眼高于顶,恐怕只有魏王这样的人中龙凤,才能入她的眼。
“民女奉王妃之命送茶。”她垂眸奉上君山银针,袖间暗香浮动。
魏王冷眼瞧着这对璧人,忽觉有趣——一个满腹算计,一个滴水不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之合。
“漕运之事你盯着,其余的事改日再议,退下吧。”他批完一本折子,手旁批完的折子已经堆积如小山。
叶临朝和冯如烟齐声告退,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说到底两人只见过一面,虽然心知肚明这场见面的用意,却都是心不甘情不愿,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冯如烟望着廊外杏花如雪,忽道:“听闻叶公子十五岁便状元及第,可羡煞京中多少儿郎。”
“虚名而已。”叶临朝折扇轻摇,目光掠过她紧绷的肩线。这姑娘美则美矣,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冰,倒像是......
像是另一个自己。
祖母前几日暗示过他,要他留意王妃娘娘的远亲,若是满意,便想法子为他说亲。可他对冯姑娘,有几分唏嘘有几分欣赏,却没有男女之意。
冯如烟瞧他这副冷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偏又不好发作,绞着帕子心里把他骂了一通,“王府的杏花开了,叶公子喜欢杏花么?”
“素闻王府杏花乃是一绝,姑娘相邀,是在下之幸。”
难得今日天气好,绿翘也在欢喜的劝说下出了院子。
叶临朝和冯如烟看到她时,她正在背对着他们,在莲池畔倚着朱栏撒鱼食。锦鲤簇拥成金红云团,搅碎池中倒影。
“姑娘仔细晒着。”欢喜撑开油纸伞,绢面上绘着并蒂莲,却是王妃赏的物件。
绿翘抓了把鱼食塞进她掌心:“一起喂。”两人笑闹间,浑不觉不远处有两道身影驻足。
冯如烟盯着那抹身影,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怎么会在这里!
冯如烟如临大敌,就算她不喜欢叶临朝,可叶临朝是姑母给她安排的人,断不能让别人抢走了叶临朝的注意力。
“叶公子,她是我的远方表妹,那日叶三小姐的及笄宴,她也在。”冯如烟不喜欢坐以待毙,率先开口道。
叶临朝移开目光,忽然明白了一向喜欢刀枪棍棒的裴焰,为何会对性子温吞的绿翘姑娘上了心。
原来他们是一种人。
同样过分天真,同样与风云诡谲的京城格格不入。
像她这样的人,会被王府吞噬得渣都不剩。
倒是可怜。
“冯姑娘。”他不动声色截断话头,“前日及笄宴上,见你一直照拂女眷,当真辛苦。”
冯如烟怔了怔,旋即掩唇轻笑。
虚伪的恭维她听得多了,偏这句裹着蜜糖的软刀子,倒让她品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滋味。
杏花簌簌落在二人肩头,看似璧人成双,实则各怀心事。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魏王妃正抚摸着鎏金暖炉,唇边笑意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