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言一边听着巫凡说话,一边径自翻阅起这个曾经见到过的属于骆延的小本子,即使柳清言深知自己这样出于心虚。短短几页纸后,柳清言仿佛掉进了一个极其丰富的多彩世界。
从中挣脱出来后,柳清言收到了巫凡发来的一个压缩包。
——
柳清言驾着SUV,疾驰在无人问津的小路上。
远离了城市腹地的电磁干扰,这一路上杂草丛生,远方的村落以及工厂遗址似乎在朝柳清言招着手,使人无法忽视的灯光一盏一盏地扑向柳清言冷峻的眼底。
支架上的手机一直亮着,它正指引着目的地。
巫凡好几个电话都被柳清言挂了。柳清言打开了四扇车窗,让郊区的凉风吹散车内的汽油味。
柳清言心无旁骛地开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另一个村庄了。据说这里将近十年前曾经存在着一个私营孤儿院,后来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拆了,现在变成了一圈被城乡结合部拿来当做暂住房的待用地。
巫凡说,那个不知在何方的人现在在这。至少电脑上的信息是这样的。
柳清言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一切如常。她在被黑暗笼罩着的村庄外徘徊了一阵子,总算寻到了个比较好的停车位置,撑起伞走进这名不见经传的新社会。
柳清言特地往身上揣了些防身武器,穿着风衣遮着,为保安全甚至连耳机和无线通话设备都带了,全藏在腰间的皮带后。
按着巫凡给的地址,柳清言放慢了脚步,挨家挨户默默搜寻。眼前的青瓦白砖和地下疯长的苔藓时时刻刻袭击着柳清言的眼睛。这地方的楼房都建得平平无奇,但有一点好,就是每栋房的门牌号标得清清楚楚,一眼就扫清楚。
柳清言不是没有出过这种环境的案子,每次都没有好下场,不是会受点伤就是前期有巨多的排查工作,回回都让人不得安宁。而最坏的结果,就是在一个最糟糕的环境里,找到了一具拥有最糟糕的形状的遗体。
柳清言走来走去,避开个别还没睡的路人的注意,终于找到了地方。拿出手机对了对发现没错后,柳清言走上前,不轻不重敲了敲木门。
柳清言本以为会有人发出些疑问,没想到出现的只是漫步而来的脚步。柳清言敛着眉,调整好了表情和语气,准备迎接答案。
答案,随着木门吱呀一声烟消云散。一道贯穿二十二年的命题,却因为一时的无端联想,弄巧成拙。
“您好,我是丹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我叫柳清言……是骆延的室友。”
柳清言向面前的老妪展示了自己的证件。柳清言面前的这个似乎进入了耄耋之年的老妇好像花了很久才分辨出,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和证件上的并无出入,于是侧出身位让柳清言进来。
这间小木屋年久失修,但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在设计,乃至十年过去了,仍能通过点点铁锈略知一二。
老妇拿来一些点心和白水,用湿毛巾在沙发上来回擦了几下,便径自走进她的卧室。
这样放宽心的行为似乎已经让谜底不胫而走。柳清言的心里已经找到了谜题的答案。
柳清言没心情对他人的房间过于关心,她只想知道她的一时之猜测是否属实。如果属实,至少没有白费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好奇心,证明那天的豪赌没有出错。或许也能解决自己那个哑巴室友的问题,权当是出于人道主义,也算是职业病发作了,拯救一个小年轻也算是好的。
老妇把这本落灰的花名册拿来给柳清言,自己搬来凳子和柳清言对着坐。
“……这么说,她当时是您一手带大的?”
老妇的牙早已掉光,柳清言只能从她仍旧灼热的眼睛里读取些片段。她的眼睛里保存的神色,和柳清言头一次见着骆延时她的眼睛里的神色,甚至是吻合的。
将这本花名册从头到尾速读一遍,将册子里的照片细细翻阅后,柳清言感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大脑一下子消化不了如此磅礴繁复的信息。柳清言甚至还想请老院长回去看看,思来想去多少有点不妥。
当提出想把花名册带回去时,院长点了点头。
柳清言甫一起身,兜里的手机就响个不停。接听完电话后,柳清言的表情陡然变故。
院长的眼睛有一些毛病,但她不相信空穴来风这种事,这个年轻的女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刹那她便知道,那个孩子的确还在,并且应该过得不错。
“院长,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改天我再来看您。”
老妇不知何时泪眼朦胧,突然握住柳清言的手,想说些什么,又碍于没有牙齿,但想表达的东西都藏在眼睛里。
“好,我会的。您要保重身体。”
再次推开这木门,柳清言又回到现实世界里。今夜的丹柏大雨转暴雨,雷暴天气即将席卷整个省,之后就将不再有一个人会记起这个冬天里的残酷与懊悔。
柳清言撑起单薄的伞,透过小窗望向她。院长侧身坐在窗前,皱纹横生的脸上却有着一种坚定的信仰,是那本来不存在的东西支撑着她等到了这一天。
老妇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内心强大无比。四岁的骆延被她捧在手心,就好像柳清言刚刚得知了二十二岁的一段命运那样。
柳清言收回手机,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似的,从兜里把那张退租合同扔进了草丛里,随即朝着闪电最强烈的那片天快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