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也没事,”千层饼大咧咧地坐回椅子上,“反正我也没有。”
“真的?”
“假的,”随着千层饼的操作,一块显示器亮起来,“随便找个电脑,烧显卡,费点电而已,我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大家为什么会热衷于虚拟货币呢?”显示器下的肖清月发出自己的疑问。
“与其说热衷,不如说是一种趋势,或者说是对未来的预测,”千层饼稳稳地把可乐放在胸前,“人类最早期的交易是原始社会的以物易物,后来呢受限于物资种类,不得不寻找一种能够为交换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物品,原始的货币由贝壳到真金白银经历了自然货币向人工货币的演变,而由地方铸币向中央铸币的演变也象征着集权制的权威。其实换一种角度看,货币就是一种抽象的记账工具,经历过几千年的人类历程,要再向前发展,你说货币会是什么样子的?”
“虚拟货币?”
“bingo.”千层饼打了个响指。
“我还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意义。”
“几百年以后的政治模式不好说,但是可以遇见的是经济全球化是绝对的趋势,那么随着贸易和经济往来的频繁,货币自然也要随之升级换代,可以说现在市面上无论是莱特币、福源币还是现在大火的比特币,都是小牛试刀,为以后出现的超级虚拟币的试水而已。依照现在网络技术和普及程度和世界经济的发展速度来看,一个超越地域、国界、语言、种族的通用虚拟货币,离我们并不十分遥远。”
“可是,我看不到它的意义在哪里。”肖清月说,“我宁肯用信用卡跟支付宝。”
“你之所以看不到它的意义,是因为你所生长的国家给了你安稳的生活,政府为你提供保障。”陈长江说,“想象一下,如果你出生在非洲某个国家,没有中央银行也没有专业的机构管理外汇,当你需要其他国家的服务或者药品,你要如何取得呢?”
肖清月摇着头,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在这个国家出生的她不必去考虑。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过‘存在即合理’,不过在我看来类似于比特币形式存在的虚拟货币,其真正的意义并不在于所谓的去中心化的形式,而在于真真正正地给了不同国家,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一个平等的交流平台。说实话,就我认为对一个国家制度健全,社会安定的社会而言,虚拟货币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十分大,更多的意义在于探索。而对于相对没有那么发达或者国家相对不发达甚至在战乱中的人们来说,这种能够提供无差别交易的平台以及货币,就实用性而言,虚拟货币在那种条件下才真的能够体现出它的现实意义。”
“我能理解,但是去中心化对我而言,还是觉得不是很安全。”肖清月说。
“的确,去中心化的概念提出本身就是对集权对人类社会几千年的货币发行管理方式提出的挑战和思考,就现在而言,可以说是利弊参半,它在为一部分人提供必要的便利的同时,由于这种无政府的模式在很多方面也促使犯罪的多样化和发生几率的猛增。”
“尤其是去中心化的方式对于系统安全方面的升级和维护都面临着很大的挑战,”千层饼翘着小手指小口吃披萨,“而且总有人,或者说早晚有人能够破解所谓的安全模式,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人人都觉得区块链的出现玄之又玄,但其实,区块链犯罪,近在眼前。”
“区块链犯罪,”肖清月问,“你指什么?”
“很多,很多多到你想不到,”陈长江说,“多到你不敢想。”
老张看着一双灵活的手帮他把伤口处理好,利落地缠上纱布:“很漂亮。”他指着绷带的封口处说。
胡永祥放着凌乱的医疗器材不管,坐在老张的正对面:“我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可是这里的条件太简陋了,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好好处理下伤口,在最大程度上杜绝并发症的潜在风险。”
“一个小小的并发症是打不倒我的,”老张缓缓地说,“任何事都没有楠楠重要,所以,任何伤病都打不倒我。”
胡永祥知道劝说无用,只好旁敲侧击着说:“大嫂在中心医院已经住下了,情况还稳定,你不用担心,多去陪陪她……”
“我没脸去,”老张左右开弓,一巴掌接一巴掌打着自己的脸,“我没有脸去啊,找不到楠楠我怎么有脸面对我的老伴,怎么面对拉扯楠楠长大的妈妈,还有我苦命的儿子,他亲手把那么小的孩子托付给我啊,是我失职啊,我这个爷爷失职,让楠楠被那样的人抓走,被那样的人抓走了……”
胡永祥忍住眼泪,被刘婶这么一闹,一队队长高岩原本为了顾及老张情绪掩盖的好多细节被翻出来,那些情节在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听来都是心如刀割,何况他这个失去了儿子如今又丢了孙子的爷爷。
他想劝老张放宽心,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如果楠楠有个三长两短,我连自杀都不敢啊,我害怕啊老胡我害怕,我有什么脸面去见我在九泉之下的儿子啊,活着不敢见老伴,死了怕见儿子,我可怎么办啊,我可这么办啊……”
在老友面前,他终于把压抑在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他的哭声和刘婶截然不同,是压抑的,低沉的,断断续续的,敲在人心上却格外沉重。
伤口迸裂,鲜血染红了纱布,胡永祥并不说话,任由老友恸哭,静静地陪着他。只是在哭声渐歇的时候,摸摸拿起工具将包好的纱布再次拆开。
“嘿小哥,我们这算不算钓鱼执法。”戴着墨镜,贝雷帽,大口罩全副武装上阵的千层饼憋着气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注视着餐厅里的一举一动,时不时掀起口罩的一角,塞入奶油蛋糕,马卡龙和果冻布丁。
陈长江差点被他逗乐了,捂着半边脸:“你这身打扮也太高调了,拜托,警察下钩子叫做钓鱼执法,我们这个被发现,顶多算是罪加一等。”他提醒道,“别忘了你现在可在保释期间,一个不小心就进去了。”
千层饼拿起盘子里的食物刚想溜被陈长江按住:“人来了。”
基于上次的教训,这次接头他们派出唯一的女性选手,当对方放下戒备现身交易的时候呢,陈长江和千层饼两个人出现,控制住交易者审问情况。
剧情流畅而稳妥,只是有没料到的突发情况。
“你看那是什么?”千层饼掀开一边口罩,嚼着坚果指给同伴看门口处跟他装扮差不多一直朝餐厅里探头探脑的人。
“糟糕,”陈长江说,“对方也有放风的同伙。”
“那怎么办,”千层饼紧张起来,“要不要报警?”
陈长江看他的表情跟看傻子似的:“你猜警察来是先抓他还是先抓我?”
“嗯,”千层饼慎重地啃下一块黑松露,“我恐怕这不是个好主意。”
“这样,你按原计划去肖清月那里控制住接头人,我去门外抓捕防风的同伙,一起行动。”
千层饼气哼哼地跟在他身后嘟囔着:“就不能等人家把黑森林吃完吗?”
不过气恼归气恼,办起正事来千层饼还是很认真的,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人物,一路上口罩下的脸上变换了几十种充满威慑力的表情。
然而遵循着物极必反的道理,过分专注于一人一物的千层饼丝毫没有注意到临近脚下的危险,身边一个牙牙学语的小豆丁正挣脱母亲的怀抱冲进过道中央,直撞在他的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阻拦让千层饼震惊不已,不得不放弃直线前进的计划,为了不伤害到下一代,止不住去势的巨大身躯猛地向另一侧歪倒,直接扑倒在肖清月所在的位置前,把她对面的人吓得跳了起来:“站住,不许动,你被逮捕……”话没说完,被他吓到站起来的男人跳跃着绕过他往门外跑去。
而他提前的行动无疑也为这家伙门外的同伙提供了信号,还陈长江到位前,撒丫子跑掉了。
像是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陈长江也不气馁,立即转变目标放弃追踪逃跑的人,而是像闲庭信步一样慢悠悠地在门口晃荡,当从千层饼手底下逃跑的人冲出来的一瞬间,伸出脚把对方绊了个跟头。
跟出来弥补自己失误的千层饼适时地竖起大拇指,丝毫不吝啬赞美之心。
陈长江也不跟他计较,直接把摔得七荤八素的人拎到旁边没人的小园林里。
这时候千层饼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天色说:“天太黑了,肖清月一个女孩子在餐厅里不安全,我去接她出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带着肖清月,每人拎着四盒招牌甜点。
“真是的,你什么时候能忘了吃?”陈长江无奈地说。
“有啊,”千层饼嗅着打包盒里的诱人香气,说,“坏肚子的时候。”
陈长江决定不再理他,直接从千层饼身后的背包里取出电脑,点开郑依琳的账号问:“上周这一单是不是你们接的?”
然而被陈长江控制住的人一张嘴,所有人都愣住了。
面前这个手舞足蹈,只会发出咿呀声的人,明显是个有智力问题的聋哑人。
午夜的警局完全没有白天的热闹,空空荡荡的透出几分荒凉。扶着值班的孟涵打着哈欠,陡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他一激灵。
“有……有什么事吗?”他擦掉嘴角的口水,抓起笔做出记录的样子。
“请问刘中会警员在哪儿?”
“什么,”孟涵有一瞬间的迷糊,“你是说老张?”
“对的。”
“你找他什么事,现在是下班时间。”
“他不在家,也不在医院,电话也不接,”邱开文抱着资料说,“我是他朋友,我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你真认识老张?”
“当然,白天他还让一个姓丁的小伙子联系我,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李生?”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
“你稍等,”孟涵抓起电话打给李生,“有个人找老张,说你白天还给他打电话了。”他报上邱开文提供给他的名字,“哦哦,知道了,可是老张在哪儿,说是电话也不通?”
他放下电话指了指楼上:“天台。”看邱开文年纪大了,特意把他送到天窗处才放心回去值守。
迎接邱开文的并不是老友的问候,而是断断续续的哭声,一个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嘶哑,惨烈,是声带吼破以后的残音,盘桓在漆黑的夜色里,带着渗人的凄厉。
“混蛋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快回来,楠楠,楠楠不见了,楠楠不见了,你这个混蛋,你在哪儿,求求你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点快点,我求求你了……”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嫁给你这个没心没肝的家伙啊……我真是……后悔啊……”
“混蛋王八蛋,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竟然挂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楠楠,楠楠……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混蛋……”
邱开文转身下楼,回到值班室请打瞌睡的孟涵帮忙上顶层通报一声。
他再度上去的时候,老朋友已经擦干眼泪,一脸平静地等着他。
空气中也不再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邱开文假装不知道老张刚刚在听留言的事情,斟酌一下还是问了:“嫂夫人怎么样?”
“在医院,儿媳妇在照顾她。”
邱开文刚到医院找过他的事情,已经通过儿媳的电话知道了,他在心里感谢老友的体贴,并没有揭穿。
“那你怎么样?”
“你看见了。”
邱开文把手搭在老友肩膀上,用力握了握,随着他席地而坐把手里的文件袋推给朋友。
老张不接不看,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他也知道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友在午夜穿越大半个城市绝不是来给他送文件的,他轻轻摆摆手:“你办事,我放心。”
邱开文收回文件袋,对那份心照不宣的信任不再多言,他指着远处的灯火:“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怎么会不记得,”老张说,“我在那儿打掉了你两颗牙。”
“可真疼啊。”邱开文揉着右半边脸。
回忆起往事,老张的心情轻松许多,挥舞着拳头:“知道吗,就因为你当时的报道害得我的线人暴露,不得不加入证人计划,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也是因为这件事,警方多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打掉号称‘枭狼’的黑势力团伙。”
“我知道,所以镶牙的时候特意没打麻药。”说着,随手把老友的拳头打掉。
“老啦。”老张看着自己软绵绵的拳头说。
邱开文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
邱开文挥舞着手中的文件:“给你一个不敢老的理由。”
21
“这可怎么办啊?”千层饼在一堆外卖里抬起脸。
陈长江按着发疼的脑袋,一生中他也想有一次能向别人问出这几个字。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送去警局吧。”肖清月提议道。
千层饼在保释期间,陈长江是保释期间的在逃犯,最后这个光荣任务只有落到提议者身上。
于是兵分两路,肖清月送人去警局,千层饼和陈长江回集装箱修整,走到一半陈长江拦了辆出租车,没打招呼离开了。
大概被遗弃过太多次,逆来顺受的千层饼挥舞着手臂对陈长江离去的背影喊着:“小心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