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过上了阴雨绵绵的生锈、发霉日子。
他抱着渺茫的希望跟着警察回到了总局,答案是意料之中,也是毋庸置疑的。
流淌了一路的鲜血在离他家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这样大的出血量,几乎已经是一个人浑身上下能够流出的最多的血液了。
他沉默着填写着被递过来的,已经放久到变成了暗黄色的资料,才发现,认识了这么久,他甚至对这个孩子仍是一无所知。
年龄,体重,出生年月。
难道除了不能开口的秘密,这些也是不需要被记住的吗?
他的心像是已经麻木了,又像是从尖锐的痛转换为钝刀的凌迟。
警察们一边闲聊,一边悠闲地吐着烟圈,似乎对已经开始散发尸臭的两具尸体没有丝毫在意。
对于这件沉痛的事件没有任何敬畏之心。
叶随握紧了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样子?
查明真相,为死者申冤难道不是警察的责任和职责吗?
这种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坐在办公椅上,每天敷衍地给一沓又一沓的死亡证明盖上已经有些漏墨的红章?
他似乎第一次明白了母亲的感受,为什么一个人生命的逝去会如此潦草,转瞬即逝。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没有人和他一样,内心被哀伤和悲痛充满,被仇恨洗脑,想要把旁观者们也拉进这股漩涡,让大家一样痛苦。
他对着空白的资料纸发了很久呆,警察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摸了摸像是肿瘤一样的大肚子,走过来收走了这张轻飘飘的,却定义了一个人死亡的白纸。
“哐”
红色的印章在纸上格外显眼,“行了行了,看你应该也只是路过,”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叶随抑制住自己想要夺回纸张的冲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那扇破烂的铁门再次响了起来。
有人进来了。
潦草穿着警服的警察们连忙整理仪容,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叶随静静地看着这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丢掉杀人的冲动。
来人染着一头嚣张的银色短发,后面跟着一堆看起来不好惹的混混们,满脸黑线地被带到了那两具尸体面前。
因为过于寒冷,尸体已经被冻得青紫,可怖的样子有些令人作呕。
即使这样,他们仍然从背包里掏出了干净的白布,细致地将尸体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外搬。
叶随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们身上,他眼中似乎有了色彩,飞速运转的大脑告诉他,那群人脸上是哀伤、可惜、愤怒。
他们在为两个歹徒的死亡而愤愤不平。
即使只是存在于细微的眉眼之间,叶随似乎也像彻底开了窍,发现了这一点。
他按兵不动,冷着脸把自己混在人群中,眼神的焦点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一堆身着奇装异服,抬着尸体的人。
路途很远,他仍然是那一身薄薄的家居服,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行走。
一步,又一步。
每一次抬脚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白烟从鼻尖溢出,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坚持下去。
一天的疲惫与精神伤害已经让他不冷反热,发起了高烧,喉咙也像是有火在烧。
这是比所有考核、所有任务都要重要的一次,绝对不能掉链子。
叶随告诉自己。
跟踪的那些人似乎也十分警惕,在巷子里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像是很有经验。
但是即使叶随体力告急,也是军校一等一的高材生,不论是潜行或是反侦查都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路口接着路口,原本壮大的人群被分成一小波一小波,为首的银发男子往最右边转去,其他人均匀分布在其他路口。
但是叶随即没有跟上显眼的首领,也没有随着携带着尸体的几人而去。
他注意到那个驼着背的侏儒行走方向很奇怪,明明一开始处于队伍的最后排,在一次又一次分散改道时,渐渐接近了银发男。
叶随的感官似乎因为病痛格外的敏感,所有的信息一股脑地汇入脑海,进入了心流状态。
他窥见了银发男在短暂地和那矮小身影交汇的一瞬间,露出了惊诧的神情,随后整个队伍开始频繁地向后看,渐渐分流。
这个人,才是这个团体幕后的统治者。
......
黑市。
叶随看着眼前巨大的钢铁堡垒,心中了然。
皇城外的最近几年极为强悍的灰色势力,也是平权协会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清楚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驯服了黑市一众古怪的商贩,层层叠叠地造出了一个隐秘的迷宫。
如果不是已经在黑市中走过上千遍,叶随也没有办法如此顺畅地跟着这个神秘人到达终点。
那人似乎正望着他们的大本营若有所思,突然转过身来,不高不低的声音传进了叶随的耳朵。
“跟了一路了,也累了吧。”
“不如出来,好好聊聊,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达成合作?”
叶随的心没有任何波动,他转头就走了。
他在心里狠狠记下了这一笔必须要找回来的债。
“蒂芙尼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