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维斯没有走到后排为数不多的空位上去,而是直接在前排无人的位置上就坐。
他拿出教材和笔记本,时隔多年,再一次拿起笔摘抄起黑板上的板书。
即使这是已经在家中自学过的简单基础课程,也没有懈怠,他从叶随的谈吐中,悄悄搜集着他对于事件的看法。
对于贫民窟不断延伸扩大的看法和所提出的解决方案,对于性别平等的看法,对于皇权专制,外敌入侵的看法。
他能够感受到身后到底大多数人正在发出细小的鼾声,在这种环境中,反而更能专心致志地听见面前人有条不紊的话语。
就像是整个教室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明明从第一排到讲台的距离间隔很远,艾利维斯却第一次感觉他们正在进行一场,他单方面的精神交流。
因为太过于了解叶随,他能够读懂惨烈牺牲的战争遗址、环境恶劣的贫民驻地、脏污黏腻的河流一页页被展示时,他微小的情绪变化。
哀伤,同情,不忍...
明明是中立客观的描述,艾利维斯却仿佛听见了叶随心中被藏起来的小人在悄悄说话。
许多许多藏在词句中的隐喻,成为了艾利维斯学生时代政见的来源,他绝对信任着这个已经用了人生中绝大部分时间来追随的人。
他肩膀发酸,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被填满了三页纸,突然,阴影挡住了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随着风飘过来的,是熟悉的味道,很近很近。
艾利维斯意识到,叶随正站在他面前,手指不受控制地缩了缩,不敢抬起头,桌面却被先敲了敲,他下意识地抬头。
浅浅的酒窝出现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这位迟到的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课后问答作为惩罚,考勤分就不扣了。”
艾利维斯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看着被翻页的光屏,流利地说出了心中默念许多遍的,叶随的原话。
“很好,这位同学上课非常的认真,回答的十分完美。”
他能感受到叶随嘉奖的目光正聚焦在他的脸上,不敢挪回盯着前方的眼珠,只敢用余光悄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叶随这么近了。
最令艾利维斯讶异的却是,在曾经永远都是以仰视的角度看见的那个人,如今不需要抬头,微微偏头就能够接近那张钦慕已久的面庞。
他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和叶随一般高了。
剩下的问题艾利维斯仍然是对答如流,在众人的侧目中缓缓坐下。
但是卡莱特就没那么好运了,同样迟到的他即使悄悄溜到了后排,却也无法阻止记性极好的叶随已经记住了这个呆头呆脑的,以为弯下腰就不会被看到的傻孩子。
卡莱特磕磕巴巴地看着遥远的黑板,想借口看不清来逃避问答,却没想到看起来温柔的叶随却耐心地口述了几遍问题也不着急,最终荣获缺勤荣誉。
下课铃声响起后,众人如释重负一般如鸟兽作散,心中只想着逃离。
艾利维斯马上重振旗鼓,打算借下课时间好好解释昨晚的无礼行为。
他在座位上坐了良久都没看见叶随回到讲台整理东西,转头却发现卡莱特正在接受着叶老师的“私人教导”。
艾利维斯咬牙切齿地,浑身发抖地看着叶随正细心教授着今天已经讲过的知识点,而卡莱特不识货地捂着头,一幅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痛苦地接受着知识的洗礼。
合着把题目全答错,才能被开小灶是吧?
艾利维斯的目光实在太过热烈,卡莱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只当少爷是在好心地等他回寝室,欲哭无泪地央求叶随放他走。
叶随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他其实也发现艾利维斯盯着他们很久了,只当他是等的急了,“好好跟你哥哥学习吧,上课认真一点...”
话还没说完,卡莱特就已经深深地鞠了个躬,逃也似的跑走了,叶随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快速奔逃的黑影就又被抓回来了...
艾利维斯满头黑线地拎着卡莱特的后衣领重新走了回来,“老师给你补课还不好好学,急着去哪玩?”
卡莱特:???不是你等急了吗???
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卡莱特欲言又止的嘴被要杀人的目光瞪回去了。
叶随哭笑不得地解释,“我都给你们俩请好假了,没想到你们会中途过来,只能走个程序给大家看了,不然这课之后没法上了。”
艾利维斯心中升起了疑问,看向卡莱特。
“你请假了?”原来卡莱特已经蠢到了请假病好了还会回来上课的地步吗?
卡莱特也很疑惑,“没有啊...”
转瞬却又如同想起来了什么,“哦对对对!”
“学长你人也太好了!昨天要不是你帮忙,我根本背不起少爷就算了...你还想起来给我们请假呜呜呜...你人也太好了!”
艾利维斯刚想脱口而出“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却在听懂了这话内容的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昨天叶随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会发现他晕倒了?他昨天是被叶随拖到医务室的?他昨天晕倒的时候头发都没梳,穿的更是十分淫///荡,现在叶随到底会怎么想他啊啊啊啊啊!
虽然表面仍然还在微笑,但艾利维斯的魂魄已经悄悄上天了。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天出的糗会比上半辈子都多,他只是决定去人烟稀少的天台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