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维斯的人生,犹如一潭死水,单调得不起一丝波澜。他毫无追求,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连自己究竟为何而活都茫然不知。
他自幼便无父无母,从降临这个世界起,便只能在漫天黄沙下,茫然地凝视着天空发呆。沙砾裹挟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拍打着岩壁,激起层层尘土,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大自然那令人敬畏的磅礴威力。
他被遗弃在营养仓内,口鼻与四肢都插着粗管,模样狼狈不堪,人不人鬼不鬼,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异常,只能真切地感受着颗粒状的冰冷液体缓缓流入身体。
不知从何时起,他体内突然涌起一股力量,让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些既控制着他,却又维持他生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捕捉到了一阵异常的声响。在那肆虐的风沙之中,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带起巨大的气流,最终落在离他不远处。
那是一艘偷渡的飞船。船上的星盗们,此时正因飞船燃料告急而焦头烂额。然而,在这颗荒无人烟的星球上,他们竟探测到了能量液的踪迹。
他们怀揣着谨慎与贪婪,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如同胶囊一般、半埋在黄沙中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舱体。那诡异的蓝光,以及虽破损却仍在运转的外壳,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的先进与神秘。
还没等他们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触摸这个可能价值连城的“宝贝”,前去探路的两名星盗,突然感到嗓子一甜,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颅缓缓离开了脖颈。
他们就这样死了。
艾利维斯神色冷漠,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即便尸首分离,眼中的贪婪却依旧没有丝毫消退的“人”,内心毫无波澜。
凭借着自己瘦弱的体型,他竟奇迹般地从喂食槽的放置口钻了出来。他的手臂细瘦如干柴,身体羸弱到连肋骨都清晰可见,可背后却生长着一对鲜艳美丽的蝴蝶翅膀。
那画面诡异至极,仿佛这对翅膀正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肉来茁壮生长。它那鲜艳的颜色、优美的形状与姿态,无不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妖艳。
在营养仓内时,艾利维斯总觉得空间愈发拥挤,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对翅膀。它不断变大变硬,仿佛要喧宾夺主,取代他成为身体的主宰。
也正是因为这对翅膀对营养液中的营养需求日益增长,逐渐无法得到满足,他才得以苏醒。觅食的本能以及对生存的渴望,促使翅膀帮他做出了选择。
此刻,艾利维斯与这对翅膀之间,只剩决绝。这对曾在暗中操控他心神,助他挣脱禁锢的翅膀,非但没换来他的丝毫感激,反倒令他满心嫌恶。
他俯身,向着脚下那具已然没了生气的尸体,用力掰开僵硬的手指,抠出一把匕首。紧接着,另一只手如铁钳般,狠狠攥住自己的翅膀。刹那间,一阵令人牙根发软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而又惊悚,分不清到底是骨头被生生折断,还是蝶翼被暴力撕裂,任谁听了,都忍不住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可艾利维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好似眼前这血腥又残忍的一幕,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牙关紧咬,腮帮子因用力而高高鼓起,手上的动作愈发狠辣。他全然不顾那如汹涌瀑布般飞溅的鲜血,一下又一下,生生将那对曾无比美丽的大翅膀,从自己的背上削了下来。
那被削落的翅膀,此刻就像一团被随意揉碎的华美衣裳,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和艾利维斯那些从未被深究、被在意的过往一同,被无情地卷入漫天黄沙,彻底掩埋,消失不见。
艾利维斯拖着仿若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躲进了岩壁。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好似被无数只小虫噬咬,胀痛得厉害,可双眼却怎么也闭不上。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被飞扬肆虐的黄沙彻底吞噬,不留一丝痕迹;看着太阳在辽阔天空中缓缓划过,拉出一道长长的轨迹,目睹白天与黑夜像是两个不知疲倦的舞者,不断交替登场;感受着背上的血液从滚烫变得冰冷,渐渐凝固,不再流动;还看着那群贪婪的星盗,再次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他曾经赖以生存的“胶囊”。
这一回,他的身体好似被抽干了力气,既没了当初徒手拧断壮汉脖颈的勇猛,也没了将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那种莫名冲动。他就像一个被命运摆弄的木偶,安静又麻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星盗们,扛着一堆稀奇古怪、闪着寒光的工具,大摇大摆地走来,而后手法娴熟地把“胶囊”拆解成一块又一块,扛起碎片,大笑着往回走。
艾利维斯咬了咬牙,拖着虚弱的身子跟了上去。终于,他见到了那个降落时掀起巨大气流,改变他命运轨迹的飞船。
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行踪,趁星盗们嬉笑打闹、毫无防备之时,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货仓的木箱里。
就这样,他伴着满屋子叮当作响、杂乱无章的破烂物品,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那个充满烟火气、有人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