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一接下他的话:“王姨说山鬼会在夜时抓人,昨日家家户户门窗堵死,只有张家屋中丈夫被抓。”
他半眯起眼:“既如此,我们就在这儿待上几个晚上,会会这山鬼。”
……
自那天起,望源村便住下了四个年轻人。
第一个晚上,山鬼没来,休长歌枕着石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个晚上,山鬼没来,诡弈青在烛火下擦着剑,眉眼沉静。
第三个晚上,山鬼没来,游折风掌灯摆上棋盘,一个人下了一晚上的黑白棋。
一直到第四个晚上,白十一盘腿坐在四方桌前,环着双手打瞌睡。
山鬼来时,最开始是烛火晃了两晃,而后窗外鬼魅似的徘徊起一个漆黑的影子。
白十一悄然睁开眼。
门闩没插紧,晃几下就掉了下来,哐当一声,然后被缓缓推开的木门移远。
外面的人打开门,只见屋内烛火虽晃,石床上的人却依然闭眼酣睡,连呼吸都平稳绵长。
他慢慢走进屋中,脚步又缓又轻,经过烛火时影子打在墙上。
一墙之后的缝隙里,休长歌抱着小野躲在黑暗之中。
烛火的光透过那条缝隙落在休长歌正脸中央,明晃晃的一条线,直到山鬼经过,才将那光源掩了去。
小野在这时抓紧了休长歌肩上的衣服,低声道:“哥哥,我怕。”
“别怕,”休长歌轻抚他的脑袋,然后翻手变出一颗糖来,剥开糖纸喂进他口中。
“外面的哥哥很厉害,相信他好吗?”
小野含着糖点头。
缝隙的光重新落到休长歌脸上。山鬼已走过去了。
白十一还是闭着眼,仿若无知无觉。
这时,进来的人站在床边,脚步停顿了很久。他的影子罩在白十一整张脸上:
“我知道你醒着。”
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烛火倏然熄灭。
一片黑暗中,休长歌什么也看不见,只清晰听见衣摆摩擦之声,再然后便是兵刃碰撞之响。
他抱紧怀中的小野,捂住了他的耳朵。
这样的声响大约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在一声类似于长剑掉落在地的‘哐当’声后,所有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消失了。
寂静。
寂静到休长歌可以听见隔壁屋子中的动静——那是诡弈青与游折风住下的屋子。
有几个人在交谈,人声隔得远,他听不清。但似乎,没有发生打斗。
许久都没有声音传来,小野在休长歌肩上埋着头——他娘担心自己护不住他,把他交托给了休长歌。
休长歌捂紧他的耳朵。
‘我是北城最出色的刺客。’
那时,这句话忽然在休长歌脑海里盘旋,连带着白十一的声音,以及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气,都在黑暗中渐渐清晰。
休长歌固然相信他,但此时阒然无声,黑夜又如墨浓重,绕是他也不免心慌起来。
他只得慢慢睁开眼,然后将怀中小野放开,朝他做了个嘘声手势,让他待在原处。而他自己推开窄小的石砖门,从中钻了出来。
屋中黑暗一片,唯有月光从窗外漏进几处银白。
休长歌一出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清脆的声响。他移开脚,意识到那是剑。
借由月光,他蹲下身,想去摸索。然而手伸出去,却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从前方,挤进他指尖,轻而易举地十指相扣。
白十一的声音终于在那时重新响起,带着点笑意:“吓坏了吧?”
听他如此说,休长歌才松了一口气,忙问:“十一?你在屋里,为什么不出声?”
“……”
休长歌:“十一?”
白十一古怪的没再应声,门外却在这时忽然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白十一骂骂咧咧的声音自远而至:“靠,让他跑了。”
“?”
指尖相扣的手缓缓退开,面前原本有个模糊黑暗的人影,似乎也在那瞬间消失地无声无息。
休长歌回头,看见月下白十一从门外提剑而来。
休长歌慢慢睁大了眼:“十一?你不在屋里?”
“嗯?是啊,”白十一一进屋就重新点燃了烛火,看见休长歌蹲在地上,面色怪异:“那家伙打不过两招就跑了……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烛火的光与白十一的脸一同映入休长歌眼底,休长歌张了张唇,脸上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