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端上来一杯温水,搓着手在休长歌对面坐下,小野扑进她怀里。
“不好意思啊,把你们错当成坏人了。”
“没关系,是我们冒昧了。”休长歌将温水拢进手心,“只是,这儿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会门窗紧闭呢?”
话及此处,妇人黯然长叹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村子靠近河流,于是叫做望源村,从前,这儿还是住着许多户人家的。”
“田地有,粮食有,家家户户自力更生,哪能愁吃穿呢?又靠近城里,也无需担心缺东少西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伙人。”
“他们说自己是从山上来,不解时世。初来时,这伙人也是如你们一般,各个丰神俊朗,品貌不凡。村里的姑娘倾心,村里的孩子喜欢,一身仙风道骨,家家户户都出酒食招待。”
“然而就是这伙人!”妇人说到这儿,忽然气愤,圆目大睁:“他们忽然开始在村中劫掠!”
休长歌也随着她的话一愣:“劫掠?”
妇人没应他的话,掩面开始哭起来:“丧尽天良的东西们,把男人们抓走,粮食抢走,只留女人和小孩!”
“刚开始只是抓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后来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也要,昨日张媳妇家的被抓走,想来是半老的也要了。”
“……”休长歌听罢,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温水。
却见他身后,诡弈青听得直皱眉:“天子脚下,竟有这样的事?”
游折风摇摇头:“不算天子脚下了,西城偏远,又离皇城最远,流寇逃亡首选之地。”
妇人叹了口气,摸摸怀中小儿子的脑袋:“大多数人都搬走了,剩下不搬的,除了无处可去的,也是想等着哪天,万一儿子和丈夫还能回来……”
妇人剩下的话泣不成声。小野伸出手,摸上母亲的脸,小手擦去眼泪:“娘,别哭。”
妇人点点头,用袖子擦净脸,道:“我的大儿子和男人都被抓去了,我只有小野了,我一直都把小野藏得紧紧的,生怕被他们找到……”
小野辩驳:“娘,我不怕他们!”
他挥舞的拳头被妇人连同他的脑袋一起按进了怀中。
休长歌沉默片刻,然后仰头,一口将自己杯中的温水喝尽了。
“此事若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就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
他轻叩下茶杯,回头去看身后三人的反应。
白十一朝他点头,“听你的。”
诡弈青在此时义愤填膺:“行事如此嚣张,罔顾人命,当受天罚。”
游折风打开折扇,朝他扇了扇风:“消消气。”
妇人抬头时,见他四人虽骨骼不凡,却终是过于年轻,有些担忧道:“你们……真的可以吧?”
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
“他们,真的可以吧?”
终于敢打开门窗出门的村民们聚集在一起,探头探脑的围在张家屋门后。
妇人搓着手,“这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总不能每回山鬼来了都只能封门封窗吧?这事总要有人解决的。”
“之前李家的小子说要团结反抗,不也没声了吗?”
“他那哪是反抗啊,小潦坯骗了一波钱粮,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都少说几句吧,又能怎么样呢。”
话落,长声齐叹。
那边,休长歌在张家屋中转了一圈,没见什么可疑之处,唯见几处挣扎与拖行痕迹,猜想大概是丈夫被抓走时妻子试图阻止,未果被杀。
诡弈青将尸体盖上白布,单膝跪在原处,道:“此事夜间发生,从挣扎痕迹看动静不会小,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伸以援手……”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真切的悲伤与不忍。
游折风弯腰,拍了拍他,温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救人的能力,王爷该感到幸运,为自己一身武艺,能在路见不平时拔刀相助。”
诡弈青大概是听进去了,抬起头时直愣愣地看着他。
休长歌这时从屋舍另一边转回来,在石床上坐下,道:“城墙内的土地有限,城墙外的才是老百姓,这样的事绝不止此一处。”
“但,为何单单要劫走男人们呢?”
他问完,转眼看向游折风:“你觉得这像什么?”
游折风闻言,深呼一口气:“抓丁。”
“……”
这二字才从他口中落下,诡弈青便想起什么,忽地站起身:“之前听说南疆战事吃紧,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总不是——”
“南疆战事早就平了。”游折风轻轻打断。
“唐煜判断失误,急功冒进下十万大军折了一半,撤退时不慎中计,又折了一半。”
游折风说:“但数月前瑰荷长公主自皇城援兵南下,南疆战事已平。”
诡弈青在他说完后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游折风黯然轻笑:“是王爷闭耳了。”
诡弈青沉默,不知何言以对。
此时休长歌从石床上起身,插进他二人中间道:“不相干的事就不要多说了,望源村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