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将倾,抬眼却见火光烛天。
翻腾而出的火舌将一切都吞噬殆尽,青色的墙砖在火海的熏染中逐渐发灰变暗,然后又被明亮的火光照耀成狰狞的残垣。
木质的房梁倒塌,碎石燃烧迸溅,火海中听不见一点儿活人的声音。
但火海外,少年的哭声嘶哑,闻之肝肠寸断。
相同的场景在梦中重复过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他都能回忆起当时的绝望和悲伤,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恨。
为什么是我?
活下来的为什么是我。
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我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走下去。
少年被人紧紧拉住,拦腰卡在怀里。这人力气极大,一只手紧紧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耳边是燃烧迸溅声,而眼前一片黑暗。
‘长歌,别看。’
沉稳平静的声音响在耳边,休长歌无力挣脱,于是只能被桎梏在原地,一直到万物都归于寂静。
……
次日,晌午。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宫门。休长歌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间撩开车帘向外瞥了一眼。
外头暖阳灿烂明媚,越过车窗与帘将休长歌的下半张脸照耀的如同琥珀般剔透生辉。
行人不经意间向马车内望去时,和休长歌对上视线,登时双目大睁,错觉见了谪仙。
休长歌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行人身后,看见一扇紧紧闭合的大门,上头贴了封条,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他眯眼看了一瞬,然后向马车旁陛下拨给他的随从问:“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随从抬头,先是被这位大人晃了一下眼,然后才低头缓神回道:“回大人,是的,这儿是殷国公府。十几日前,国公府不知为何被灭门了。”
十几日前,休长歌还在东城抓匪首。
“血都流出门外了,可怕的很。如今这桩案子是十四爷在查。十四爷年轻,也不知能不能抓到凶手。”
随从话茬一开,就和流水似的止不住头。大多时候都是在说凶手多么多么残忍,死去的人多么多么悲惨,然后发出几句无足轻重的感叹。
休长歌听了一句就没听了,放下车帘,淡声道:“停车。”
“?”随从一愣:“大人?”
休长歌挑开锦帘:“我下去看看。”
“可是陛下……”
随从话未说完,马车依然在行驶,而休长歌已经挑开锦帘打算伸腿往下跳。
哪有人敢让他受一点点伤啊?车夫慌忙勒马,随从呼人摆上脚蹬,他就这样轻易而又施施然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随从一脑门子汗的跟上他,试图最后阻止一下:“大、大人,陛下让您……”
阻止无果,休长歌已经来到那两名衙役跟前,唤道:“刘岑。”
“长歌?”左边的衙役一愣,不可置信地上下扫了他好几眼,面上显出惊诧之色:“我还以为看错了,真的是你啊?”
随从咳嗽两声,不高兴地压了压眉:“这是我家大人。”
休长歌没理,只冲刘岑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
灭门案发生的时间是休长歌离开皇城后的第十七天。
被灭门的是殷国公府。
据说是打更人起早打更时听见国公府大门内有微弱响动,像是在敲门,又气力不足。
打更人拎着他的梆子踌躇许久,好不容易壮起胆子凑近去听时,却忽然又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贴着门停了半晌,还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待要离去时,却一低头,正见门里潺潺流出血液,猩红色已浸到了脚边。
案发后城中大震,人心惶惶。
陛下亦对此案极为重视,交由十四王爷诡弈青之手,命他尽快破案,以安殷国公府上下百余口之亡魂。
十四王爷诡弈青,是陛下最年幼的弟弟,小休长歌一岁,今年刚满十八。
又是据说,十四王爷与殷国公府的世子殿下十分交好。虽然世子年长几岁,但不影响二人交情。
此次灭门案,包括殷国公、国公夫人、世子殿下、二少爷、大小姐及府中上下统共二百七十六人,无一生还。
十四王爷亲自带人收的尸。
没人知道他在看见世子殿下的尸体时是何种心情。
……
刚出皇宫的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又匆匆进了宫。
速度比之出宫时有增无减。
随从小跑着跟上,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着急忙慌地问:“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马车吱吱呀呀地行进中,休长歌的声音从当中传来:
“殷国公府灭门案。”
“我要查这桩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