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迎康公主不愿和亲,抗争无果,最终妥协,临行前要求选一名年幼的宗女带去。公主嫁给阿鲁的父亲,选择出身卑微的阿鲁作为养子,并拉拢刚归顺的兀处部,让他们成为阿鲁的后盾。
“和亲的第三年,越梁联合灭代,迎康公主磨破了双脚,带着一身伤徒步奔走到边界,发誓要让两国付出代价。”曲今安敲打着盏茶,轻松的氛围容易让人忘掉身份,她道,“十几年前,你们都还是半大小孩,那时我游历四方,从乌阳人那里听到此事,公主也是个烈女子。代人刚烈,名不虚传。”
代国灭亡时,军民死战,代地血流成河。
洛闻音又喝了一勺药:“迎康公主给舒敏改名为苏兰,养在兀处部,封为部族圣女。后来她让舒敏嫁给阿鲁,并用非常手段让两人有了孩子,只要赤丹继承汗位,以后的乌阳汗王身上都有舒家血统,可赤丹优柔软弱,完不成公主发下的誓言。”
舒敏同样是只威武的雌鹰,在乌阳王庭里能和阿鲁抗衡,但这只鹰会有飞不动的那天,她庇护下的小鹰必须独自翱翔。
“兵围梁都前殿下就说过这样的话。”柳映真给曲今安倒茶,“那晚也是这样围炉而坐,殿下看着舆图,决定派人深入乌阳王庭打探消息,当时本来说要让宁远清去镇守东边。
粗茶溢满,她止住话音,沈修仪拍打膝头,指了指沈涵仪:“没错,回京后大将军让我俩准备,和她去边地,但后来没去成。”
洛闻音“嗯”了声,低头喝安神汤。
往后的事大家都不再提,曲今安哈哈笑两声,聊起各地民俗,欢笑声持续到深夜,大伙就在府中歇下。
夜里洛闻音睡不着,坐在香案前弹琴,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指缝间流出哀婉的琴音,漫开抹异色。她睁大眼睛,举起右手,反转手掌,那抹异色瞬间漫延到手腕。
鲜红而没有温度的血,居然在流血!
在衣服上擦不干净血迹,便使劲往香案上刮蹭。
燕岚在书桌前看书,听琴声停止,拿开书册看到这动作,以为洛闻音被琴弦勾破手指。拉过那只手一看,皮肤上不见划痕,只有掌心蹭得发红。
弹奏完曲子的手还带着热意,她拿出帕子:“手怎么了,要给你擦一擦吗?”
洛闻音抽出手,藏在腿下,摇了摇头。
那么多血,燕岚居然看不到,可香案上、衣服上都没有血,不对,刚分分明擦蹭过,不可能不沾血。她移出半个手掌,血立刻从掌心里涌出。
这血很怪异,除了皮肤上,不会沾在任何地方。
洛闻音用力闭上眼,停了片刻,再次睁开时,手上已看不到血迹。
根本没流血,是眼睛在欺骗人,混淆了虚实。她忽然感到害怕,冲燕岚张开双臂,燕岚弯腰抱紧了她,顺势托起,安抚地道:“好孩子,抱一抱。”
呼吸是热的,隔着衣裳的触感也是热的,这很令洛闻音安心。她抓着燕岚的头尾,嘴上还要嫌弃:“这话说得跟个老母亲似的。”
“那你就要听话,夜深了,要睡觉。”燕岚早有了睡意,逮到机会就朝内寝走去,“我再给你唱首曲子,小时候阿娘唱给我听的童谣。”
被褥里烘得很暖和,两人躺进去。洛闻音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还抓着那缕头发,那样子像只受惊的幼兽。
清醒着不会做噩梦,燕岚不明白恐惧的根源何在,撑着眼皮,哼唱起跑调的歌谣。歌声断过几次,每次不过几息,又再次响起,声音越唱越轻。
于是洛闻音闭眼假寐,不一会儿,果然没了声。
捱过黑夜,天光微亮,看燕岚还没睡醒,她便钻出被褥,挪到榻尾,借着光亮小心地看向右手。手上不见血色,才长舒口气,朝榻边挪去。
俯身穿鞋时,一只手缠到腰上。
“上哪儿去?”燕岚眼睛都没睁开,手用力抱着,“一夜没睡,还想跑。”
洛闻音将胸膛贴在膝盖上,将那只手压住,埋头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燕岚坐起身,身体贴着她的后背:“就算睡着了,我这颗心都还醒着,这一个月来你总是睡不好,过两日黄侍医回来,得换副药方。”
自从刘静姝死后,洛闻音一睡着,眼前就是流不尽的血,仿佛脸上是冰冷的血污,鼻腔里也灌满了血腥味。鲜血取代母亲的眼睛,成为新的噩梦,可她在血里摸爬滚打,压根不怕血。
黄侍医回乡祭祖,府中的侍医经过商讨,说这是气血亏损所致,晚间的药方换了几次,丝毫不起作用。
洛闻音不提这事,拉着燕岚到屋外透气。刚打开门,就见树下站着个人高马大、头戴斗笠的女子,正在那儿嗑瓜子。
她猛地转过身问:“那里是不是站着个江禾?”
燕岚没见过江禾,目测那女子比宁远清还高小半个头,心想应该没错。
不等她回答,那女子抱拳行军礼,自报家门:“臣江禾拜见殿下。”
“原来真是江禾。”洛闻音小声嘀咕,回头道,“你不在淄顺守着,怎么跑回来了?”
江禾跑了几天马,仍然精力充沛,她摘掉斗笠,跨出一步:“呼图尔带领贴身近卫杀父逐弟,自立为汗。”
这是密探传回的消息,事关重大,她便亲自回京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