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平德王困于猜忌,从没离开过京畿道,洛闻音动了带长姊离开的念头:“阿姊,你想去外面吗?”
刘静姝向湖里撒了把鱼食,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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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验尸,陈明是悬梁吊死的,手脚自然下垂,显然死前没挣扎过。
何俨赋闲在家,对此事有所耳闻,她刚到柳州时,陈明曾来拜访过,这是个正直的青年,虽然有些怕事,却不像会自寻短见的人。
燕岚展开洛闻音的信,边看边问:“依老尚书的意思,他是被人害死的?”
柳州依山傍水,不如望京闷热,但在外头待久了还是要出汗,何俨倒着放凉的饮子。白瓷盏里盛满樱桃色汁水,煞是好看。
她沉思片刻,答道:“这不好说,陈明是监察官,可能会得罪人,不过郡主请想,他既然敢以监察官的身份四处走访,怎么会因天灾而自裁?”
信中写刘稷邺理政,上朝第一天就往各部门塞人,惹得刘娴君不悦,看那些职位,都是不入流的小官。
燕岚看完,又问道:“王衎这人怎样?”
“平庸之辈,按部就班,如果不是资历够,做刺史有些不合格。”何俨用两指推过瓷盏,“这是紫苏饮,解暑又养生,郡主尝尝。”
柳映真正嗑瓜子,闻言插话:“他以前是云州刺史,现在做柳州刺史,算是降了半级。”
“对。”何俨摇着竹扇,精神矍铄,远离官场让她多了份淡然,“如果秦王没辞去秦安道的封邑,王衎没准就是殿下的属官。”
“这话可不对!”柳映真拍了下膝盖,就差把“您老记错了”写脸上,“王衎宁泰二十年初调离云州,殿下年中受封秦王,不管辞没辞封邑,王衎都不是我们这桌的。”
燕岚听她们说着,喝了口紫苏饮,饮子里加了药材,比平日喝的更加甘甜。
当时洛闻音没要秦安道做封邑,整编安国军后,要了征东府给江禾,用那片土地养着靖边军,京畿四卫的军粮和俸禄,也大都是从那里收来的。
“那我这个老家伙算不算你们那桌的?”何俨手搭在桌上大笑,“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有意思,郡主想什么,为何不说话?”
燕岚轻扣瓷盏:“这饮子不错,想给殿下带回去。”
何俨从桌下拿出个罐子,开盖晃了两下,罐子里放着干紫苏叶,陈皮,黄糖等十几种原料。她道:“用这些现熬才好喝,想要就拿去。”
那一罐子几乎是满的,能熬十几锅,燕岚只要一锅的量,用布包好,就在桌前写下回信,叫来乐晗:“叫人送回去,信交给殿下,布包交给黄侍医。”
她还想继续查陈明的死因,看向何俨道:“陈明去过哪些地方监察,老尚书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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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爆发争吵,刘娴君痛斥刘稷邺用人唯私人,扰乱朝纲,刘稷邺则指责刘娴君把持朝政,排除异己。
前两天大朝,刘玚因病由太女主持,如今这俩皇嗣在殿上大吵,群臣都看得明白,这争得是大越的明日君位。
他们不再吱声,不管谁上位,臣子只要做好分内之事。
权力的平稳过渡是不可能的,下朝后,刘娴君叫来孙谌,她已料到事情的发展方向,父皇驾崩前,一定会立下遗诏,废太女,立平都王为新君。
禁军必须将皇宫围死,在那一天来临前,逼迫刘玚退位。
孙谌胸有成竹:“殿下放心,一切尽在臣掌控中,这几日平都王给臣送了不少礼,臣回去后就给殿下拿来。”
“那是你该得的,不用给本宫拿来。”刘娴君褒奖道,“待事成后,本宫还有重赏。”
孙谌拜谢出殿,走下丹墀时见曲今安信步而来,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听到殿门响才回头看去,冷漠地看着古朴的殿门关闭。
殿内刘娴君右手握拳,捶打在左掌心里,好像在抽打敌人,在锻造属于她的利剑。
曲今安侧身而站,上下打量着殿门,面向上座时道:“殿下要用孙谌?”
刘娴君只瞥她一眼,拿起桌上新的玉如意挠额头。
曲今安长拜,言辞恳切:“殿下绝不可用孙谌,此人是名利之徒,且不说今日他是否忠心,就算事成,他日后必然会对殿下不利。外人不如秦王可靠,殿下要做的事,不如交给秦王去做,事成则殿下坐收渔利,若是事败,殿下可立刻和秦王划清界限,以除乱的名义自立。”
刘娴君绝不会让出储君之位,如果站在龙椅面前,椅子上无人,她一定会坐上去,那个换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谁会把唾手可得的皇位让给别人?
刘娴君漠然地看曲今安再拜,当她又要开口时冷哼道:“居士是在为秦王谋还是为本宫谋?”
这几位当头一棒,砸得曲今安眼冒金星。
她本无心入仕,因一饭之恩入东宫为幕僚,为了替太女谋划周全,不惜出此毒计,把秦王置于众矢之的。
她不知洛闻音有没有称帝的野心,只知刘娴君既没有君临天下的能力,也没有海纳百川的胸襟。
曲今安身形清癯,像那冰雪摧过后傲然耸立的山脊,她不卑不亢,行下庄重的稽首礼:“既如此,草民日后不再多言,殿下珍重。”
“居士要走?”刘娴君冷笑,“参与本宫这么多谋划,还想一走了之?”
曲今安淡然道:“草民不想看殿下身败名裂,悬首高墙。”
“找死!”刘娴君扬手打碎玉如意,“那本宫要让居士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身败名裂,悬首高墙!”
隔扇门开,几名轻装侍卫持刃而出,按住了曲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