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岚以为这话在强调在意,点头“嗯”了声,要去接那只空碗。
可洛闻音没把碗给她,又一次轻声重复:“我在意燕岚。”
被褥里、腿上、耳畔残留着余热,燕岚蓦地红了眼,展臂拥紧洛闻音,碗碰掉到地上,发出声闷响。
热意捂化在心间,她敲碎那堵墙,拔出那些毒刺,终于彻底捧到了那颗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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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洛闻音又起低热,三更天才睡着,第二天本该赶路,燕岚坚持要多休息一晚,她便写了封信,让云笙提前带回望京。
六月多急雨,萧贞戴着斗笠,给花枝盖油布,从雨帘中接过来信,揣入袖中进殿。
贵妃榻上,许沅姬阖眼假寐,数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当声音停止时,起身睁开眼,读起那封从黛青色衣袖里拿出的信。
事关燕岚官位变动,她看完信,推窗迎入斜打的雨,这雨下不长,不出一刻便雨过天晴。
许沅姬叫人备辇,前去东宫。
后殿门前站着一排侍女,一问才知,太女把她们轰出来,紧闭门窗,还拉上帘子,不知在做什么。
许沅姬对她们好言一番,将人遣散,轻推殿门进去,在最里那个隔间里看到头裹褥子的人。
她没上手,站一旁道:“娴君,是你吗?”
褥子里颤动两下,刘娴君像是受到极大惊吓,倒吸着气探出头,手不停往身后挪。但她没藏好,袖边露出半个桐木人偶,包裹人偶的黑布上,扎着几根细长的银针。
巫蛊之术!
许沅姬下意识退开两步,在这半瞬的沉默里迅速上前,夺过人偶,解下那块黑布,桐木上写着刘稷邺的名字。
她将人偶塞进衣袖里,关紧隔扇门,低声道:“这是宫中第一禁忌,如果被人告发,你的储君之位将不保,而且你去年对我说过,不会伤害手足。”
刘娴君悻悻道:“此时非彼时,他不死,我就得死,洛闻音为什么要让他活着回来?”
许沅姬扶着她的双肩:“我看你快魔怔了,这事有没有外人知晓?”
“有,我送他去见阎王了。”刘娴君伸手,“还给我,我要刘稷邺死!”
“我来是要和你商量件事。”许沅姬没理会她的索要,“阿音和燕岚很快就要回来了,燕岚这次救了你二弟,又破除瘴气,可以说是此战的首要功臣,这回肯定要升迁。”
刘娴君苦笑:“和我说没用,上次要调她入吏部,被父皇一口否决,要迁到哪儿,还不是父皇说了算。”
“这次你二弟罪重,只挨了一鞭,你父皇欠阿音人情,绝不会干涉。”许沅姬想着信中所写,“刚好吏部右侍郎致仕,燕岚从五品升四品,再合适不过。”
刘娴君掐着指尖不语。
许沅姬拉开窗前的帘幔:“你先前不是说有些朝臣可疑,但吏部那些老臣迂腐顽固,软硬不吃,如今让燕岚任职吏部,可暗中调查,看哪些人可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对我有好处?”刘娴君怪笑一声,“她是安国府的人,秦王插手文官,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她这个反应,许沅姬并不惊讶,或许洛闻音已猜到皇姊猜疑,才将信送到长秋殿。
她收起平时的温婉,肃容看向刘娴君:“你还不是皇帝,就对自己的妹妹如此防备,那你当了皇帝,是不是连我也要防着?”
刘娴君道:“那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你两岁起跟着我,如今二十九年了,娴君,这是半生时光,我站在你身边的时间还短吗?”许沅姬像二十几年前那样抱住她,“你叫过我一声母后,我就永远是你母后。”
面前的人就像一朵曾鲜艳过,如今被权力腐蚀的残花。
她将身份从恋人转换到母亲,苦口婆心地道:“你要掌握权力,而不是成为权力的奴隶,你这样,迟早会害死你自己。”
权力的奴隶!刘娴君眼底涌出戾气,谁都向着洛闻音,凭什么!
她太需要安国军相助,做出受教的姿态:“说的对,我不该防着阿音,我这就去给父皇问安。”
几天后,洛闻音抵京,内侍监一早在安国府前等候,宣读右迁燕岚的圣旨。
右侍郎是考功司的上司,可以调百官考核录,盘问考功司众官吏,要查黄彦锡背后的人,这是个顶好的去处。
洛闻音心满意足地替燕岚接过圣旨:“有劳中贵人,想要什么库房随便拿。”
内侍监不好多拿,只要了把金豆子。
柳映真看着人从东府门出去,贴耳对洛闻音道:“殿下,宫里密报,陛下夜里突发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