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鼎里加入一味药材,钱咎看四下无人,踩上圆凳,向鼎中张望。热气混合着浓烈的药味,将他熏出眼泪,捂着鼻子张嘴连呼几口气,才忍住没咳出声。
出来时,又送来一车药材,将这些药材全熬化,凝成药膏,再放入炼丹炉内熔炼。
等钱咎走远,躲在屏风后的黄彦锡迅速进到里间,小声道:“主子,这人最近鬼鬼祟祟,行为可疑,是否要将他拿下?”
锦帘后传出个平静的女声:“别惊动他,你先去办另一件事。”
黄彦锡道:“主子尽管吩咐。”
那女子道:“洛闻音救出刘稷邺,定会对他军法处置,咱们这个宝贝王爷不能有事,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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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玚直盯着地图,恨不得把图纸看穿,洛闻音到曲邱还要几日,如果在这几天时间里,刘稷邺落到昆弥人手里,那......
不可以,儿子不能有事。
他要拟旨,让人飞马传给莫杰,不惜一切代价,保刘稷邺平安无虞。
可这样岭北将士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皇帝?
在刘玚摇摆不定时,内宦禀告鸿胪寺卿求见,他本不想见,但想到派人出使不失为一条对策,便叫人进来。
黄彦锡提袍小跑,在御案前跪下:“臣请陛下速派人前往曲邱,将平都王接回望京。”
刘玚看他跑得满头汗,慌乱中抓紧扶手,半晌问出句:“卿何出此言?”
黄彦锡道:“秦王治军严明,铁面无情,此次平都王冒进,致使岭北府兵被困金山岭,作为统帅,平都王难辞其咎,且昭澜郡主随军,被困山上,如果郡主有个三长两短,臣恐秦王会拿平都王治罪。”
“那是她的兄长。”刘玚想到那俩针锋相对的场面,起身绕到御案前,“平都王奉圣命担任监军,秦王虽能辖制三军,也不能对朕的钦差动手。”
见转述主子的意思不管用,黄彦锡磕头道:“先前在京中,平都王三番两次挑衅郡主,秦王碍于陛下之面没发作,如今远在边疆,秦王再无顾虑,岂会念那点微薄的手足之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三思!”
刘玚后退一步。
不难看出刘稷邺针对洛闻音,那些手段并不高明。可这两个月,洛闻音没做出任何反击,对于敌对者,他深知女儿绝非大度之人。
如果洛闻音在等机会,那真有可能如黄彦锡所说,刘稷邺此次要遭罪,甚至会回不来。
刘玚转身在御案上铺开纸笔,手抖得无法落笔,他把笔塞给黄彦锡:“卿替朕拟旨,朕派宦者令快马加鞭,前去曲邱带回稷邺。”
听他口述,拟完圣旨,黄彦锡道:“只怕秦王不听内宦的,臣是文臣,不受秦王管辖,愿携圣旨赴曲邱,必不负圣恩,将二皇子带回。”
阉人地位低,不如官家一条狗,洛闻音手握大军,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在意一个内宦。而文官则不一样,他们受东宫管制,安国府无权过问,如果洛闻音私自处置文官,则是对皇威的挑衅。
刘玚深感当年下了部好棋,把这个能干的小吏拔擢进鸿胪寺,他握着黄彦锡的双手:“卿且去,日后稷邺定会重用卿。”
黄彦锡正色道:“为君分忧,是臣的本份,臣只愿陛下早日得道,庇护天下万民。”
“好。”刘玚拿起小木盒,看着里面的丹药,“朕就借卿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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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石榴花开,石板路边掩着红,遮住酷烈的日光,遮不住酷暑。刘娴君去了常服,换上薄纱衫,坐在树下吃酥山。
长秋殿来的宫女刚走,赵黎就摇着竹扇前来,她是文人,注重仪表,再热的天也要衣冠齐整,见储君要穿直裾长袍。
刘娴君只看一眼,就觉热气扑面,推给她一盏酥山:“我单独叫太傅来,不必如此拘礼。”
“臣给小郡主讲学,拘束些好。”赵黎知她所指,敛袖坐在阴凉下,“这凉物吃多了伤元气,殿下少吃些。”
“阿音就爱吃这些。”刘娴君抬手碰到朵低垂的花,“她还爱吃石榴,皇后让人在这里种下石榴树,每年结果时,总要亲手给她挑几个最大的,可惜后来阿音长大了,反而不爱到宫里来。”
赵黎听出她话里有话,抬头看那朵花:“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刘娴君低头吃酥山:“只是想到阿音幼时常去长秋殿,和我最亲,谁知出去几年回来,不粘我这个阿姊了。”
“人心总是会变的,殿下身系社稷,不应和谁过分亲近。”赵黎不经意瞥了眼道边,“臣来时看到长秋殿的宫女,不知皇后玉体如何?”
前段时间下雨,许沅姬着了湿气,这几日酷暑难耐,湿热在体内相冲,晨昏时有些发热,太医给开了药方,一天三碗药喝着。
刘娴君挥手,宫女们远远退开,她拿起竹扇挡住外侧,往前凑了凑:“皇后无事,太傅可知,父皇派黄彦锡赶赴曲邱,要将刘稷邺带回。”
赵黎刚才南书房出来,就被人叫到这儿,对垂拱殿的事一无所知。
“父皇怕阿音处置刘稷邺。”刘娴君脸上映着竹扇的阴影,“如果那人真死在曲邱,我便可暂时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