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音让她原形毕露,燕岚又主动给出台阶,让她顺坡下驴,她们都没有为难她。
权术,似乎一直在依附权贵的郡主才是狠人。
她在难止的战栗中,又一次看到那双眼,屋门合上前,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浮出几许玩味,仿佛还透出点厉色。
再一转身,燕岚眼里只剩柔情,她指着屋门:“我观察过,许尚书是个可用的人。”
洛闻音道:“我昨夜睡得很好。”
“我看到了。”燕岚端来冲泡好的花茶,“武将在马上打天下,文臣靠笔杆子治天下,二者缺一不可,你手下有精兵良将,也有要治世能人。”
花茶安神养气,芬香四溢,洛闻音咬着茶盏,热气湿眼,看到薄雾后那颗跳动的野心。
她放下茶盏,露出在两人独处时罕见的严肃:“你想要什么,要我做什么?”
“那晚我说的话,你忘了吗?”燕岚抬头迎着那目光,轻缓地发问,“如果不能安坐高台,如何看遍人间春色?”
这是洛闻音从没动过的念头,推开窗,燕舞枝头,绿叶成荫,满院春色撞入眼中,她道:“春色到处都有,不是非要坐在高台上看。”
燕岚关上窗,扣紧屈戌:“高台上的人不会让你看市井春色,你要看,就要取代他们,自己坐上去。”
洛闻音看着她,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凝在眼角,成难以抹去的失落。
这样浅显的道理谁会不懂。
对父亲的幻想早就打破,她帮刘娴君,渴望事成后换一份安宁,同时保住那点残烛般的亲情。燕岚倏忽靠近,捧着脸不让她移开视线,在这进退里,两人挤到窗角。
洛闻音仓促抬头,眉心紧蹙。
“不争,他们就会放过你吗?”燕岚柔声开口,“刘稷邺上位,在安国军到来前,他就会杀掉你,刘娴君上位,她会捧着你防着你,趁你不备除掉你。”
她残忍地割碎洛闻音仅存的幻想:“刘家不是燕家,不要相信亲情,有那样的老子,那两人能是什么好人?”
“有时候我真怀疑一件事。”燕岚扫开阴霾,和煦地笑,“你这样重情,莫非不是老头子的亲闺女。”
无数个夜晚,枕边人安睡后,她回想起燕菀的话,终于在孤枕夜想明白夺命刀指什么,不是某个人,而是情这个字。
任何洛闻音还带有念想的人,都可能成为这把刀。
燕岚退到桌前,展开桌上放了几日的军报:“岭北府用兵,多久能结束。”
“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洛闻音像是从束缚里解脱出来,长舒口气,“你怎么问起这个?”
“加上去来,最少两月,最多百日,够了。”燕岚箍着她的手腕,“这段时间你好好想一想,等我回来告诉我答案。”
洛闻音霎间慌乱失神:“你要去岭北,不行,那是战场,而且老头子心里的监军是刘稷邺,他不会同意你去的。”
“老头子要缓两日,是去当说客劝刘稷邺。”燕岚把她按腿上,“岭北曾经临着梁国,有少量遗民避难入林间,我和刘稷邺一起去,老头子一定会同意,这是个好机会,成了我就能以军功晋升。”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还能让你手下少说几句闲话,最关键的一点——”
洛闻音跨过一条腿,和她四目相对。
“我不会让刘稷邺捡功劳。”燕岚在这一刻像极了运筹帷幄的谋士,“过不了多久,帅印就会回到你手里。”
近半年的揣摩,她把刘玚对刘稷邺的心思看透,心中已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洛闻音心里五味杂陈,她自以为能护燕岚周全,怎么到头来要对方为她的帅印去赴险?
京中风浪易摆平,岭北路远,鞭长莫及,她不肯放人走,撇嘴委屈:“不许你去,拿回帅印有别的方式,我不要你上战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燕岚朝洛闻音额头上落下个吻,“而且我只是去曲邱城,不是上战场。”
身上这人像只八爪鱼,勾着她的双腿和后颈,趴得严丝合缝。
燕岚放手在洛闻音背上滑动:“阿音,目的达到我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耳畔传来隐忍的吸气声,今天说了许多戳心窝的话,如果她执意要走,只怕这人要哭。
心软只在片刻间,燕岚垂下手不碰洛闻音,沉声质问:“你不想争,还不让我争吗?”
“我只想往高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