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睡不着,躺到午时,凝烟来送午膳,隔着屏风瞧见放下的帷幔,把食盒放在屏风前,轻手轻脚出屋。
来时燕岚就觉得饿,没好意思要吃的,一听到关门声,迫不及待去提食盒。
盖子掀开,热气蒸腾,盘中放着刚出笼的白面饼,中间那层分四格,盛几样清爽小菜,最下层放着切好的烧鸭。
都是燕岚爱吃的,她撕下块饼子夹起鸭肉,一大口下去,很是满足。
洛闻音不吃菜,打开酒坛自斟自饮。
“别喝了,对胃不好。”燕岚闻着酒味,按住她手里的酒杯,“吃这肉,可好吃了,是我喜欢的味道。”
一只鸭腿递到嘴边,洛闻音象征性咬了口,道:“这些是为你准备的,吃完了休息会儿,我叫凝烟送你回顺义侯府。”
看她要走,燕岚没有阻拦。
年底军中轮流休假,让士兵回家探亲,但长戎卫不行,巡城任务艰巨,平时上三队人马,这时要上六队。洛闻音吃住都在军营里,以便处理突发事件,今天抽出时间过来,算是为她破例。
可女官十五日一休沐,这一走,下次见面八成要来年。
燕岚几口吃完那只鸭腿,仔细擦掉手上的油渍,拿出新做的香囊,挂在洛闻音腰间,脑子里竟然想到送心上人出征的场面。
关于出宫的话到嘴边,她没说出来,只叮嘱道:“殿下要在意身体,按时睡觉,按时吃饭。”
“知道了。”洛闻音没嫌唠叨,语气温和,系好披风,出屋前回头道,“老头子宣你就称病,说得越重越好,他修仙,不喜欢沾染病气,再忍一段时间,你就能离开皇宫。”
燕岚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化作一声应答,一个点头。
*
日照当空,柳映真在北门接到平德郡王车驾。听完洛闻音要带的话,刘静姝二话不说,到老宅探望过父亲,换上礼服赶去鸿胪寺。
年末周边部族进贡,礼部腾不出人手,把礼单交给鸿胪寺。黄彦锡深感责任重大,每份贡礼都要亲自核对,郡王来访,只能应付几句客套话。
刘静姝两头见不到人,便在老宅里待着,老平德王腿脚都不利索,每到冷天膝盖腰疼,压根出不得屋,今冬又犯旧疾,太医来看过,只说上了年纪,要用药养着。
元正前两日,鸿胪寺对完礼单,黄彦锡登门拜访,人还没入府,就作揖打拱赔不是。
文官骨子里清高,看不起吃皇粮的宗室,刘静姝看出他在应付,倒也懒得计较,让下人备下酒菜,在正堂设宴款待。
两个人吃饭,歌舞依然不能少,老宅里不养舞女,这些是她托洛闻音,从月明楼借来的。
酒过三巡,刘静姝举杯:“寺卿深受陛下信赖,又和平都王亲近,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您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郡王是文悼太子之孙,身份尊贵,如此说可是折煞微臣了。”黄彦锡慌忙起身行礼,将酒一饮而尽,“微臣和平都王往来,只是为了玩乐。”
他似乎不好意思提这爱好,低头道:“惭愧,微臣喜爱歌舞美人,却不敢直接到街市上找乐子,只能去平都王那儿。”
刘静姝哂笑:“寺卿居然有这爱好,也对,言官盯得紧,抓着点皮毛都要吹出一头牛来,你看我,不光被弹劾,还要被父亲责骂。”
黄彦锡端着酒杯,摇头直笑。
这次来京,刘静姝特意请旨留下,刘玚念及孝道,准了这一请。她见套不出有用信息,转而道:“寺卿以后可以多到我这儿来玩耍,美人美酒管够,歌舞绝对不缺。”
如此盛情邀约,黄彦锡诚惶诚恐:“无功不受禄,郡王如有多求,但说无妨。”
“果然是爽快人。”刘静姝叫舞女退下,从桌下搬出盒珠宝,“想请寺卿帮我弄些周边各族的宝物来,这些算酬劳。”
鸡蛋大的玛瑙石,整根红珊瑚,翡翠玉石不计其数,按俸禄来算,四品官不吃不喝,存十年银子,也买不起这一盒子。
“郡王使不得。”黄彦锡嘴上一个劲谦让,眼睛追着盒子,“只要是下官能办到的,一定给郡王弄来。”
两人都笑了起来,尽说客套话。
酒菜吃得差不多,舞女又上来跳了一曲,黄彦锡抱着盒子回去,刘静姝把人送到府门前。
晚上洛闻音还在军营里,第二天下午回府,沐浴完换了身衣服,擦头发时想起燕岚,不由得捏起眉心,仿佛那里温热还在。
刘静姝闻讯而来,说了半晌话,却看到这动作,以为她在外受寒,伸手一摸额头,不冷不热。
“在想黄彦锡说的话。”洛闻音借此掩藏心事,“刘稷邺是混是横,但荒淫事都是私底下做,黄彦锡这样说出来,有点故意出卖的意思。”
怪的何止这一点。
一个朝官,公然收受宗王贿赂,来谋取私利,那么此人品行定不过关。吏部考核文官,分四善二十七最,其中四善是对品德的考核。黄彦锡的考核结果是最优等,证明他德才兼备,这与刘静姝所闻所见相矛盾。
如果不是吏部官员包庇,就是黄彦锡在刘静姝面前自污,毕竟平德郡王声色犬马,口碑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