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燕岚随长戎卫回京,才到尚药局,就被内宦请到垂拱殿。
刘玚对太医摆手,亲自拿过药膏和布条:“来,卿来替稷邺处理伤处。”
燕岚领命,走到榻前,倍感诧异。
谁胆大包天,敢伤皇帝的心头肉,因乌阳人那事,她对刘稷邺生厌,但圣意难违,只能剪开带血的布条。
男人肿胀的背露在眼前,燕岚下意识扭头,端着药膏不想动手。这几天替洛闻音换药,这只手似乎认了主,不想再碰别人。
在她用玉板挖药时,听刘玚问:“这次随音儿出行,可还顺利?”
回来的路上,燕岚听柳映真讲过军法,再看刘稷邺满背击打伤,便违心地回答:“请陛下恕臣妄言,秦王殿下实在不好侍候,臣愧对天恩。”
临行前,皇帝千叮万嘱,要她照顾好洛闻音,尽量寸步不离。
打着父爱名义的监视。
刘玚抚须摇头:“不怪卿,音儿把你扣在郡王府,大半月不让你出府,难为你了。”
燕岚假装没意识到身后有眼睛,跪地道:“谢陛下。”
“看来你俩八字不合,玩不到一处。”刘玚抬手让她起身,“以后你就待在尚药局,不用老去安国府,免得音儿再为难你。”
燕岚手中的玉板拍到刘稷邺背上,收获一声哀嚎。
当初让她去刺探洛闻音,说她们年纪相仿,聊得来,如今目的达到,她们就成了八字不合。
不让她见洛闻音,那怎么行。
昨早策马走山路,外围有军营,刘玚的眼睛八成看不到。可如果抗旨,秦王不好侍候这话无法解释。
权宜之计,燕岚只能先领旨,才说完谢恩,洛闻音的声音随推门声响起:“臣给陛下请安。”
殿里殿外的宫女内宦被屏退,不知她来了多久。
燕岚又惊又喜,还有几分担忧,玉板被夺走,忙起身行礼。
洛闻音不理她,挖药涂在刘稷邺背上,大力刮蹭几下,又挖起一块。费掉半盒药膏,扯着刘稷邺的头发让他坐直,用布条将那花白的身体裹住,还不忘打个死结。
她算着时间回府,不见燕岚,赶到尚药局,听闻人在垂拱殿,小跑来蹲在殿外,听了半晌对话,进殿又看到上药那一幕。
正气着呢!
不说刘稷邺疼却不敢叫,就连刘玚都被这通操作看呆,端着半盒药问:“音儿,你这是?”
“为了军威,不得不打兄长,特来赔罪。”洛闻音欣赏着杰作,脸上写满关切的神情,“这是军中包扎的法子,药要涂得深,布条要缠得紧,如此好的快。”
一听赔罪,刘稷邺不喊疼,露齿大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妹真要给阿兄赔罪,不如让阿兄到军中谋个职位,省得人家总说我酒囊饭袋。”
洛闻音朝他背上猛拍两下:“等阿兄伤养好,从长计议。”
她不想待在殿里,不客气地踩燕岚脚尖,对刘玚道:“这个月燕药丞欠了我好些银子,得到家里去算,没一两个月是算不清的。”
*
侍女们列队进出,热水送来十几盆。
东厨备下晚膳,柳映真吃了碗面,喝着汤偷看。燕岚站在门外洗手,双手洗得通红,再搓能掉层皮,可洛闻音不喊停,只叫人再去端水。
云箫嚼着饼子走过来,大声笑问:“燕药丞是去掏马粪了吗?”
“比马粪还脏的东西。”燕岚知道洛闻音生气,自损时辩解了一句,“受人所迫,无奈而为之。”
当时要是说不会,怕弄疼皇子就好,死嘴居然没张开。
端来第二十盆水,洛闻音冷不丁道:“秦王不好侍候,安国府不如宫里待着舒服。”
一只手抓住云箫,把她拖到立柱后,两滴汤水泛着油光,晃落在青砖上。
廊道上点起灯,洛闻音善心大发,结束了这场持续半个时辰的洗手,拉燕岚进屋,关上门,抓起那两只手闻着。
洗得太久,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从箱柜里拿出香膏,塞进燕岚手里,自个儿进了浴室,在热水里泡到脚底发皱,瞧着屏扇上来回晃动的人影,心绪被抚平。
浴罢披巾,洛闻音擦拭湿发,只擦到不在滴水,不管干湿,换上新袍回寝室。
待她坐下后,燕岚主动擦起那半干的头发。屋里烧着地龙,暖如阳夏,发丝间的水汽很快擦干,她在掌心涂了层香膏,握住洛闻音的手背。
十指交扣,燕岚摸到带疤的右掌心,皮肤干燥柔软,不像被水浸过,便能想到美人搭手在浴池边的画面。
伤口不能碰水,是她在矮榻上的叮咛,洛闻音听了进去,并付诸行动。
这看似不起眼的举动,是爱惜身体的表现。燕岚狂喜,忍着笑,在那些痂痕上又摸两下。
“怎么样?”洛闻音精准拿捏她的内心,“秦王好侍候吗?”
“好侍候。”燕岚听出她心情不错,便继续说垂拱殿的事,“殿下可以和我说说那对父子吗?”
洛闻音故意把发尾甩她脸上,露出半张侧脸:“想听,就哄我,哄高兴了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