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木盒推到面前,洛闻音取出药丸,捏在指腹间。
这两枚药丸比之前的捏起来细软,是新制成的,而且制作得更为用心,似乎加了另一味药,闻起来更加清苦。
迎着期盼的目光,洛闻音把药丸放回盒子里,道:“我不吃,你有话就说。”
那天和姑姑说得那样顺,今天燕岚的嘴就像粘住,酝酿了好几种开场辞,只挤出句:“臣,做了件错事。”
洛闻音道:“不用自称臣。”
燕岚又挤出两句:“虽然是被迫的,但是错在我。”
洛闻音道:“你终于肯说了。”
接到燕菀的信后,她一直在等,等燕岚主动坦白,可这人总想糊弄,总在顾左右而言他,到后来干脆扮哑巴。
她一度以为,这秘密会被带进棺材里。
那些话再复述没什么意义,洛闻音自顾自道:“你姑姑替你说过了,我只想问一个问题,梁国灭亡后,你做了什么?”
“我姑姑......”燕岚恍然大悟,那晚姑父没归家,姑姑从窗外闪过,八成是拜访安国府,说起那段时光,她有几分怀念,“梁国灭亡后,我在继续经营华州那家药铺,今年三月,我把药铺交给伙计打点,南下游玩。”
与暗卫回报的说辞一致,洛闻音转动着象牙扳指,沉吟不语。
那扳指发黄,有磨损的痕迹,是弓弦勒力所致。
拇指隔着扳指贴在燕岚脸上,象牙冰凉,像那只擦过头顶的救命箭。她抓紧那只手,摸到了茧子,很薄一层,不扎手,只长在掌心里,手指如看起来那样光洁如玉。
洛闻音的手很冷,被摸得发热,抽回手道:“这是新的把脉方式吗?”
意识到自己失态,燕岚索性丢掉面子,把那只手夺回来,当回厚脸皮:“听说殿下善骑善射,我想摸摸你们习武之人的茧子。”
“这手拿过刀剑,摸多了致命。”洛闻音指向兰锜上的直刀,“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否则我让它送你走。”
纸窗户捅破,这段小插曲就该抹去,她们的生命里,本不该闯入彼此。
每次来安国府,燕岚几乎都是在一句“你走吧”中离开,但这次不同,真一走了之,再难踏进安国府的大门。
她不信捂不热人心,动情地道:“两年前,殿下放箭救下我,今天,殿下又一次救下了我,殿下的大恩,我还没有报答。”
洛闻音无动于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今天的事是巧合。”
果真如所料,燕岚没看到当初放箭的人,只因今天似曾相识的一幕,做出了揣测。闻言眼底难掩惆怅,低落道:“那是我......看错了。”
面前站着的仿佛不是人,而是缥缈的鬼魅,抓不到,看不透。她过去和人打交道,从没这般挫败过,能用的法子用过一遍,只剩最后一招。
但洛闻音要把这点希望掐灭,她冷酷地道:“那碗毒药被人换掉了,做了就是做了,你不必愧疚,也不用因几句戏言就觉得欠我什么,那天在马车上,你拒绝来我府上,这就是命。”
命字,人一叩,是顺从。
那碗毒药被换掉,燕岚万分庆幸:“太好了,殿下没喝,可是太医不是说殿下中过毒?”
“以前被人下的。”洛闻音轻描淡写,“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燕岚一鼓作气,问出一连串问题,“殿下明明可以揭穿我,杀掉我,为什么要留我性命?寒衣节那晚,对我一个外人,殿下为什么要吐露心声?我自愿前来安国府,不是为陛下办事,殿下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三个问题压下来,洛闻音哑然失笑:“你这叫最后一个?”
实际上,前两个问题回答不出,很多事情发生,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回答第三个问题,同时把问题抛回去:“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为什么要来我府上?”
燕岚逮着空子钻:“不是一路人,我愿意改道,和殿下成为一路人。”
一句骂人的话到洛闻音嘴边。
论身份,她是万人之上的秦王,平时无人敢忤逆。论言辞,那些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长着脑子的都能听明白。论脸皮,谁不是骨肉上套层皮,没见过这么厚的。
细想今天说的话,她灵光一闪,道:“你不想嫁人,我去和皇后说,让她别忙活了,这样你可以走了吧。”
燕岚摇头道:“所以殿下的路是根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