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人声喧嚣,街灯如星河倒影,点亮城中每个角落。
温十七挤进人流,埋头疾走,行至城西一座深宅前,趁左右无人,叩开朱门闪了进去。
不多时,朱门大开,一群人簇拥着两人上马车,驶向端阳门。大约过去半个时辰,马车原路折返,去时的两人回来时只剩一人,独自站在匾额下凝望。
两盏灯笼映照着四个字——顺义侯府。
这一幕通过一双眼睛,带到洛闻音眼前,她打住柳映真的话,问奉命跟踪的侍卫:“温十七进了顺义侯府,又和顺义侯夫人上车去了皇宫,之后只有顺义侯夫人一人回府,你没看错?”
侍卫重重点头。
这样看来,温十七必是燕岚无疑,这人是梁废后的侄女,那天在街上救下小孩后不知所踪。想不到时隔两年,这人来到望京,还成了女奴。
洛闻音把她放出府,是想引蛇出洞,但这只兔子聪明,转头就到宫里去。那地方危险,稍有不慎会掉脑袋,同样是那地方,外人最难插手,只要守规矩,跟对人,命就能保住。
柳映真忽然道:“她入宫难道是为了刺杀陛下?”
刺君?洛闻音觉得没可能。
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接触过的人要被严审,大都难逃一死,燕岚惜命,绝不会再次拿性命冒险。
她没说出想法,转而问道:“你刚才说侍医看了那碗汤药,怎么说?”
柳映真答道:“那的确不是毒药,而是专解断肠草之毒的解药,那药本是药丸,临时用热水化开的。”
也就是说,解药是很早前备好的。
这和洛闻音的猜想一致,燕岚是受人所迫,不得已在药中下毒,可惜这人心思太正,做不成坏事。在权力的漩涡里,棋子不听话,就会被拔掉,入宫,不失为保命妙招。
可这六七年来,皇帝不近女色,一个前朝郡主,似乎没有留在宫里的理由。
夜色朦胧,目之所及仿佛蒙着层纱,洛闻音朝皇宫方向看了会儿,从木匣里拿出玉佩,脱下红衣,披上白袍去了佛堂。
再出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柳映真刚从司隶台回来,把另外九名女奴的籍册翻个底朝天,全是生而为奴的可怜人。
她们得了自由身,不愿拿银子,感激涕零地出府。
洛闻音坐在镜台前,由侍女梳妆,听柳映真继续道:“陛下派人在端阳门昭告京师,前梁郡主燕岚,精通药理,特召入尚药局任医佐。”
说到头还是当作枚棋子。
任免宫中九品女官,只需让掌事及各局尚官知晓,以便内廷造册管理。燕岚身份特殊,昭告京师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当今天子知人善任,不看出身,是值得效命的仁君贤主。
梳妆完毕,洛闻音系上玉带,叫人备辇,去给龙椅上那位请安。
***
安国府离皇宫只有一里,云车从东府门出,走宫道进入宣承门。这是条私家道路,宽约五丈,道两旁建高墙,墙外有禁军把守。
洛闻音斜靠车中,闭目养神,她昨晚没休息好,头顶紧绷得疼。
宫内车马慢行,还没到垂拱殿,马蹄声缓慢停止,问安声取而代之:“臣恭请殿下金安,太女让臣来请去东宫议事。”
洛闻音掀开车帘,看着行礼的东宫属官:“你是不是听错了?”
这一问要从越国现今的朝堂说起。
宁泰二十一年正月,北伐越军回朝,皇帝刘玚当众宣布,自此将朝堂分为文武两朝,文臣由太女掌管,在东宫立教殿举行朝会,武将由秦王掌管,在安国府武德殿举行朝会,朝期由两人自行拟定。
每月五日和二十日,皇帝坐朝,文武齐聚崇政殿议事,其余的时间里,双方互不干涉。
“臣哪敢胡说。”属官走近云辇,腰弯到与地面齐平,“事关安国军,太女无法定夺。”
不等她细说,洛闻音冷哼了声:“引路。”
昨天刺客说赐号安国,不单指她的封号,也指这支队伍。
宁泰十七年初春,她重整边军和散骑,组建长戎军,三年时间里,长戎军剿灭海西流寇,孤军深入梁地,屡次建下奇功,后来刘玚御笔亲批,给这支队伍赐名安国军。
可以说这是她的直系亲兵,文臣的手太长,伸到不该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