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筠呼吸一顿,耳边隐约有蝉鸣声。
诏狱里与外头是两番天地。
狱里只有阴冷和潮湿,空气中蜡烛燃烧后融化的蜡油一点一点流下,偶尔会有炸裂声。
——认罪吧。
诸葛筠听到黑暗中有声音蛊惑。
——你认罪吧。
“…”诸葛筠仰头看着林兆之,一向高傲的他,难得显出半分脆弱:“你敢造伪辞?”
黑暗之处寂静无声,林兆之的轮廓在他眼中模糊了。地牢中湿冷的气息不断侵蚀着许久未曾进食的诸葛筠,水滴落下来,林兆之不答他话。
他官服颜色鲜艳,烛火映照出他半边衣袖,诸葛筠看着林兆之的眼睛,一字一顿:“林大人只手遮天啊。”
这话说到了林兆之的心坎上,终于赏脸给他个笑:“那就借王爷吉言了。”
林兆之拍掌,对黑暗喊:“小五,将王爷的认罪书呈上来吧。”
转角处的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张满是字的罪辞,提着灯笼一路踏过泥水递过来了。
灯笼打亮林兆之陷在黑暗中的脸,他眼尾红痣被照亮,宛如滴血。
“请王爷认罪罢。”
风从甬道外灌来,吹得诸葛筠心头一凉。
他从未如此打量过林兆之,也终是在这时候才发现林兆之这张脸竟然这般…无情。
真正意义上的无情。他丝毫不像活人该有的模样,苍白的脸上装着两颗漆黑的瞳,笑容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有股鬼气弥漫。
罪词放在诸葛筠面前,诸葛筠扑上去一把撕烂:“滚,我有什么罪可认——”
林兆之冷眼看他,看认罪书被他撕的遍地都是:“王爷喜欢撕,在下这还有好多,你想撕多少撕多少。可你的罪名板上钉钉,撕了这便能赖掉吗?”
残烛摇曳,诸葛筠攥着碎屑,哪里还有半点王亲宗眷的样子:“我死了,你们都得死。”
“...”
林兆之递给小五一个眼神,小五心领神会,放下灯,冲上去按住诸葛筠。
新的认罪书已拿在林兆之手中:“王爷...”林兆之惋惜一叹:“何必自讨苦吃呢?”
诸葛筠的一条胳膊被生生拉开,朱砂色印泥摆在他眼前,分明是要逼他认下。
他不认罪——
他没罪——
“你不过一届走狗,若是叫我那好弟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呃——”
诸葛筠后背挨了一脚,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那王爷何不去坦白?”林兆之抽出悬挂在侍卫腰侧的刀,笑得张扬肆意:“去陛下面前说我是皇室血脉,去告诉他我是他的亲侄儿。”
刀已抵在诸葛筠不肯画押的右臂之上。
林兆之声音更轻了:“去说啊王爷。”
墙缝中的霉气顺着他粗重的呼吸爬进喉间,诸葛筠喉间发痒。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仰望林兆之:“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林兆之的笑淡了下来,见诸葛筠毫无配合之意,也失了耐心。
血溅出三米远,诸葛筠右臂落地。
鲜血比印泥还红,林兆之捡起那只断臂,沾着同源的血,给认罪书画了押。
“——!!!”
刀落得太快,诸葛筠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失了手臂。极致的痛堵在喉咙里,后脖被人死死压住。
那该死的侍卫拿臂肘在压他的脖颈!
呼吸不上来了...
失血感与窒息感同时袭来。
诸葛筠没断的左臂不住地拉扯着四周可以抓到的东西。
抓到了林兆之的衣摆。
林兆之面上溅到污血,一只眼上挂着正往下流得血。
他正垂眸看着认罪书,丝毫不在意身上血液。
“贤王一党认罪,此名单若献给陛下...”血滴进眼睛里,染出一片血红。他终于收起罪词,看向诸葛筠:“王爷安心去吧。”
袖中白帕擦去面上血水,林兆之一脚踹开那只手。他没半点动容,转身向外走去。
一片黑暗的诏狱里哪里有别的犯人,这是只为囚诸葛筠一人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