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多亏谢小姐被她妹妹抢走了车马,我们才有这么多时间闲逛。”程玉振臂以示心情愉悦,在谢昭阳鄙视的目光里绕到余燕子身边,连声问,“馆阁体是什么东西?快给我讲讲。”
馆阁体朴实工整、简洁大方,是科考答卷时必用的字体,不会不行。给程玉普及知识的时间里,众人已经走到药铺门外。在浓郁的药香里,余燕子更是摸不着头脑——给医铺跑腿的小伙计识字便很不错,那人竟然练得这样的好字,实在是让人惊叹。
还没进门就听见帘后传来有规律的敲碗声,细听便能分辨出隐约的哼歌声和时断时续的笑声,只隔着一道竹帘。里头唱的是近日风靡一时的《浣溪沙》:“清润风光雨后天。蔷薇花谢绿窗前。碧琉璃瓦欲生烟。十里闲情凭蝶梦,一春幽怨付鲲弦。小楼今夜月重圆*。”
这段曲子是典型的京城风韵,没有一个音节唱错。余燕子掀帘而入,恰见那位写得一手好字气度不凡的唐霖正配着敲碗声夸张地舞蹈。她兴致高涨,跳得很是投入,唱歌的那个察觉有人进门,立即停下敲碗的动作清清嗓子,唐霖尴尬地停下舞步,回头看过来。
那人收了碗筷,站起来说:“哪位是病人?”
听她这么问了,被打得满脸是血的西娜赶忙说:“我我我。”
她捂着鼻子上前,那人往后退几步,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我不会看这个,帮不了你。我姐姐还在里头帮人看病,你先拿牌挂号。”
西娜擦着鼻血问:“你不是医师吗?”
那人给她递纸:“不是,我是帮忙打下手的。”
程玉像个刚开蒙的小孩似的,学会几个字就急于证明自己的渊博,举手提问道:“我看你们的门牌上写着许家药铺。你姓许?”
“我叫许双卿,我姐姐许元媖才是这里的医师。”许双卿介绍完,又指着身边的唐霖道,“这位是唐霖,她有时会来我们家帮忙。”
唐霖低头问好。余燕子说:“二位方才唱的歌像是京城的曲调。”
不同于唐霖的遮遮掩掩,许双卿倒是显得极为坦荡,直来直去地说:“是呀,唐霖以前去过那边,曲子也是她教我的。”
屋里的医师掀开帘子,高声说:“下一位。”
西娜赶紧上前。许元媖抬起她的脸看了看伤势,拿出敷料预备包扎。西娜挡开那堆东西,摇头说:“不是,不是让你弄这个。”
老许外出看诊,留在家里的妹妹忙不上忙,许元媖今天看了不少病人,这时没什么耐心,不解地问:“你不是要看这个伤吗?”
西娜豪迈地挥挥手,动作间又流下几滴鼻血。她抬手揩干净,说:“嗐,流点血又怎么,重要的是我的内心。我的内心受伤了。”
许元媖懒得跟她废话,冷酷地说:“哦,我不看心病。”
西娜伏案大哭起来:“你不懂我的痛!桥头的酥饼实在是太好吃了,我答应石榴要陪她减肥,我是鬼迷心窍,谁知道她会揍我!”
许双卿犹豫着说:“那你去跟她道个歉,不就没事了?”
西娜含泪抬头道:“这时候去道歉,她还会原谅我吗?”
唐霖支招道:“那你带着桥头的酥饼去?”
“她压根就不愿意吃——”西娜反驳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等一下,我就是在卖酥饼的摊前遇到她的。”
唐霖会意道:“或许是她自己想吃,恰好被你碰见了恼羞成怒。”
西娜登时站起来:“我这就带上酥饼去和她讨个说法。”
她撂下这句话,气势汹汹地跑出去。安鹏举走到许元媖面前,许元媖严谨地确认道:“你这个不是心病吧?我只会治身体上的伤。”
安鹏举扯起袖子来,许元媖如蒙大赦,拉着她进屋。余燕子靠在柜台边,状似无意地问:“唐霖以前去京城是要做什么的?”
唐霖给许双卿递个眼神,许双卿便替她说:“她以前在那边跟老师念书,还没学成就提前回来了。你对京城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余燕子诚实地说:“只是看唐小姐的字写得很好。”
唐霖打量她几眼,问:“你是要上京的考生吗?”
余燕子点头。许双卿拍手道:“唐霖以前应该也想过参加科举吧?当初念书念得好好的,成绩也是拔尖,怎么就中途回来了?”
唐霖踟蹰道:“我……我在京城举目无亲,一个人不免孤单。”
“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一起再探京城。”许双卿拉过唐霖和余燕子的手,“你以前成绩很好的,若是参加比试定能独占鳌头。”
面对这样的提案,唐霖尚有几分举棋不定,许双卿晃晃她的手,说:“而且我也想去看看,要是能学门手艺就再好不过了。”